第一百四十七章 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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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怒意來的又凶又急。
老木匠嘴笨,縱使被砸,也一點不敢回嘴,隻得丟下一句:
“那再找新的嘛,莫要生氣......”
“唉,你緩緩,阿爹去將手頭東西做完送給主顧。”
說罷,幾乎是同手同腳的落荒而逃。
少女羞惱的聲音終是被掩藏。
老木匠一邊歎氣,一邊繼續將手中最後一點兒活計做完。
小半日後,又租來幾輛驢車,精心將主顧定的東西安置好,送到約好的主顧家。
叩門而響。
幾乎是瞬間,門便被從內打開來。
率先探出頭的是一個笑意盈盈的年輕男子,而年輕男子旁,還站著個一瞧就蒼白體虛的男子。
這倆都不是來訂貨的人,老木匠隻得又解釋道:
“此處可是周家?”
“半個月前有個唇角有痦子的男人在我這兒定了幾扇屏風,交代送到此處。”
天生笑臉的男子本還在同另一個人糾纏,聞言立馬拍了下腦袋:
“是,是有這回事。”
“半月前正忙,實在走不開,可主子又吩咐我去采買,我便交給了鋪麵上的夥計......”
“老爺子,您將屏風留下罷......讓這個夥計卸下扛進去就好,我去給您拿銀錢。”
話落回身。
而另一個男子,則是站在原地,呆呆愣神,好半晌沒有舉動。
老木匠活了大半輩子,無論做什麽,都利索的緊。
他見對方一派體虛的模樣,始終沒有動作,而他心中又惦記著閨女今日在家哭的厲害,想早些拿銀錢去采買些能哄小閨女的東西。
於是,二話不說,老木匠便單手扣車,猛紮馬步,氣沉丹田的發力,將一扇扇足有百斤的屏風給卸了下來。
六扇屏風,雖然每扇對他而言都不沉,可卻也足以讓老木匠忙活一陣。
老木匠扛完,本以為那偷懶的夥計會回神幫忙,定睛一瞧,對方竟是還沒回神!
這回,老木匠就有些納悶了。
但依他的脾性,又斷斷不是會質問人的人,眼瞧這夥計在發呆,那拿銀錢的夥計卻也遲遲沒回來,他便也隻能甕聲開口道:
“這屏風分量不輕,你若是願意現在搬,我給你搭把手送進去。”
這話驚動了那呆愣的虛弱夥計,他好似大夢初醒,才看到老木匠一般,匆忙而又含糊的應了一聲,旋即便來幫忙。
老木匠被他的舉動弄的一愣,本想說搭把手的意思是引個路就好,他有力氣可以送進去。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出氣多進氣少的夥計,竟也是輕飄飄的扛起了一扇屏風,往內裏走去了。
這回,老木匠原本呆板麻木的眼神變了。
一雙如炬的鷹眼上下掃射夥計的背影幾息,到底是也扛起一扇屏風,跟在夥計的身後,走進了周家。
原因無他,太過古怪。
這幾扇屏風是由黃花梨木特製,這種木料是出了名的沉,同樣的木頭,梨木要比樟木沉上三成。
換而言之,此處的一扇屏風,少說也得幾條大漢扛,他能扛,是因為多年習武,血脈中更有天生神力,而這夥計,分明瞧著虛弱無比,他又怎能如此輕易的扛起......?
這周家,緣何又會有這樣的夥計?
老木匠沉思,但始終未能想出一個結果。
他帶著閨女流亡的時間雖長,但到崇安的時間卻不長,隻有短短三年。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同閨女來時,周家就已經口碑甚佳,開的藥鋪更是城中有名。
而更多的,卻是無論如何都不知道了。
不,倒也不是,他想想,似乎還有一件事......
那藥鋪少東家的名字,似乎也是聽過的,叫什麽,周,周......
老木匠思索片刻,終於想起名字——
周利貞。
一個素有善名,無論誰見之都讚其性情寬厚,溫和知禮的人。
這個名聲宛若一道清風,令老木匠心中不免鬆懈了少許。
這是個有美名的大善人,有能人異士投奔可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畢竟,行伍出身不比其他。
他比誰都更知道,有個好名聲,有時候可比軍餉還管用。
老木匠剛剛心中起了這道念頭,可進了二道門,便被不設門窗,鋪天蓋地的青紗帳所震。
許是因著等待屏風,青紗帳遮蔽之處已被人掀起一角,原先那天生笑臉的夥計單膝跪在地上,似在說些什麽。
他的麵前,則是一個麵容雋秀的清臒青年。
青年年歲不長,骨相卻十分令人忘俗。
他斜跪在地上,正垂眸從個一瞧便十分古樸沉重的箱子中拿著什麽東西,神色眉眼都是一等一的溫柔,直教第一眼瞧見他的人都會稱讚他的脾性,與好相貌。
但,老木匠卻從中嗅到一絲古怪。
這古怪之感來的突然,可他敏銳的直覺與素來銳利的鷹眼,卻仍是抓住了那一絲看得見摸不著的‘古怪’,並對此恍然大悟——
熟悉。
那是熟悉感。
雖然那張臉長開了一些,可,分明與從前那張名震一時的麵容逐漸重合!
旋即,他本以為起伏半生,已再無半點兒波瀾的心中,霎時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謝上卿......
謝上卿居然沒死!
十二歲時被拜為上卿,位極人臣,十四歲便被天子治罪,砍成肉糜的謝上卿......
居然沒死!
瘋了。
這世道真的是瘋了。
那龍椅之上的狗皇帝,也當真是可笑極了。
不僅三番五次的治罪肱股之臣,偏生手底下還如篩子一般,到處都是紕漏。
不僅是他帶著閨女詐死脫逃,連謝上卿居然也是詐死,十年前就脫逃了...!!!
老木匠一時間被這個消息震的心神俱顫,偏生前麵走著的的虛弱青年此時輕咳了一聲:
“主子,屏風到了......”
這聲驚動了青紗帳內的清臒青年,正在箱中摸索的青年抬眼望來,老木匠立馬低下了頭,避開了視線。
清臒青年今日當真也是好脾氣,好秉性,他溫聲笑道:
“送到帳中來罷。”
“東西南北四角各設一扇,另兩扇放在軟榻左右。”
十四應了一聲,扛著屏風走至階前,將屏風依言擺放。
老木匠進退兩難,為不引起注意,便隻得跟著照做。
可他心中,仍是震顫不已,手下動作就難免慢了一些,下意識關注帳中人的舉動。
果然,下一瞬,天生笑臉的青年便沒頭沒尾的‘勸’道:
“主子,冬日寒冷,這幾扇屏風隻怕屏不了多少風。”
“您若是冷,不如回屋歇息吧?”
清臒青年總算是從箱子裏找到了東西,抬起手,原是一塊不足半個巴掌大的金絲紅綢,他將脫落的紅綢重新蓋在一方小葉紫檀雕就的木偶之上。
老木匠也是此時,方才看清楚,青年麵前的案幾上,原來密密麻麻擺滿了巴掌大小,形狀各異的木塊.....
這些木料雖然不眼熟,可給人的感覺卻仍是十分熟悉,令老木匠不免想起當年率兵護送對方出使時,在軍帳中瞧見的那一大堆廢木料。
謝上卿,竟還是那麽喜歡雕傀儡......
老木匠心中嘀咕了一聲,又屏息凝神的細聽,果然聽到謝上卿又開了口:
“你懂什麽?”
“屏風怎麽能是隻用來屏風的呢?”
“等表妹下次來,我隔著屏風給她跳舞,將掩未掩......她一定喜歡。”
“說不準表妹一時開心,就將我娶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