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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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無赦】
    冰冷的三字被令使喊的響徹雲霄,伴隨著如雷的馬蹄聲盤旋在崇安縣上空,震得人耳膜隱隱發疼。
    餘幼嘉下意識朝著巷口的方向走了幾步,也看清楚了那群聲勢浩大的令使們。
    所謂令使,其實就是受朝廷之命,傳達政令的信使。
    大多數時候,令使都是三人成隊。
    一人執旗,一人懷令,一人宣讀。
    與其他傳遞密信的信使暗探不同,他們不僅不必隱藏行蹤,甚至要做的,與其恰恰相反,就是盡可能將所知的消息擴大,將陣仗鬧大。
    而餘幼嘉撞見的這隊令使,不隻有三人,而是足有七人。
    一人在前,左右後手各三人,每個都身形高大,寬肩蜂腰,玄衣窄袖。
    每人都騎著鬃毛修剪精細的烏首大馬,馬蹄轟然起落之間,閃著冷意森然的光......
    有些刺痛人眼,也足以震懾人心。
    餘幼嘉沉默了幾息,沒有再選擇填平溝壑,而是將木鏟放下,而是提著木鏟重新進了屋。
    院子裏原本在嬉笑的幾人也都聽見了外頭那宛若雷霆般的動靜,紛紛失了笑意,心驚膽戰的探頭探腦。
    甚至,連往日裏最無聲無息不起眼的三房夫人洪氏,都從餘老夫人的房中走出來,捂著心口問道:
    “外頭這是怎麽了?母親剛剛吃了藥睡下,便被動靜吵醒了。”
    洪氏本就長相老成些,抄家後更是瘦的厲害,整張臉垮塌的不像個樣子,如今捧心,眼角下壓,臉上更顯苦相。
    餘幼嘉對洪氏印象不深,卻仍為她解釋道:
    “有令使昭告天下,說鎮北王清繳了安義流民組成的衛天軍。”
    “想必是有人將崇安之前的事情上報了上去,為穩定民心,上頭便派超乎規格的令使下來。”
    剛剛那些令使的威風幾乎凝為實質。
    旁人瞧不明白此作為的目的,隻覺心驚膽戰,但餘幼嘉卻能瞧的分明——
    所謂上行下效,見麵而窺內裏。
    那些令使裝備齊全,威風凜凜,甚至連馬都膘肥體壯。
    若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那便是朝廷想讓人瞧見他們‘兵強馬壯’。
    這,其實就是震懾。
    但凡流民們稍稍有一絲外強中幹,被這樣動若奔雷的隊伍一嚇,聽幾句殺無赦,想想連流民軍都已被清繳,再看看自己身上連塊好些的布料都沒有,自己心裏就先孬了,再生不出什麽反抗的心思。
    餘幼嘉蹙眉,五郎也是大驚,下意識接話,問道:
    “那張三......?”
    “我若沒記錯,他當時可是去投奔了衛天軍的.....”
    清繳二字,分量可輕可重。
    輕可隻收繳,重可一個不留。
    當初,當初可是他們讓張三投奔衛天軍......
    餘幼嘉本就蹙起的眉眼挑了挑,沉吟幾息,方道:
    “崇安可比京都離安義要遠的多,不過幾日,又是冬日難行,張三未必已經到了安義。”
    她當時讓張三去參軍時,其實倒也想到過槍打出頭鳥,流民軍應該會被上頭注意。
    但,一來是因為當時就這麽一個叛軍,二來,也是因為張三確實沒了活路,而流民向來不問出身,三來,更是因為流民對朝廷的怨言最大,匹夫一怒,背水一戰,未必就有那麽好攻破。
    可誰能料到,本該是民怨最鼎盛,反抗最厲害的流民軍,不過短短一月的功夫,便被如數清繳?
    這消息著實令人驚詫,也不知其他要謀反的人聽到流民軍如此快被清繳,會不會萌生懼意,再忍耐一段時間......
    餘幼嘉微微皺了皺眉,原先因家中姊妹插諢打鬧而生氣的好心情被這事兒一攪,幾乎全然消散。
    她抓住家中姊妹,細細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下去,正要鬆上一口氣緩緩,便又聽五郎匆匆忙忙從後門處跑來,神態有些古怪的支支吾吾開口道:
    “嘉姐,後,後門處有人來尋......”
    餘幼嘉隨口問道:
    “尋誰?作甚?”
    五郎的臉色更古怪了些,一點點往下低頭:
    “......上次那位老木匠帶著,帶著那位小娘子又來了......讓我去喊長輩過去......”
    餘幼嘉懂了:
    “先前的事說破天去,你也不算是錯,不必羞愧。”
    “若你擔心被責罵,我去料理這件事。”
    五郎的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一些,聲音帶了些許雀躍:
    “......就在後門!”
    餘幼嘉應聲而動,幾步到了後門,後門處果然站著上次見過的木匠父女二人。
    而他們的身後,還停著整整齊齊的兩輛驢車,一車上裝著餘幼嘉先前定下的門窗,另一車上雖也是鼓鼓囊囊,但都被布裹著,看不太清楚。
    餘幼嘉率先抱了抱拳,出聲招呼:
    “老先生,上次咱們定的門原是好了?”
    身形高大的老木匠原本正背對著後門,正對垂首看不清神色的閨女交代著些什麽,聞言轉頭,看清楚來人是餘幼嘉的那一瞬,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老木匠沒有回話,隻是問道:
    “你家中沒有其他長輩?”
    後頭的五郎便解釋道:
    “雖有其他長輩,但家中如今是嘉姐當家,今日無論來的是誰,有什麽事情還得她拿主意。”
    連頗來前,倒也確實盡可能想打聽一些餘家的事。
    但餘家來此地的時間不長,也沒什麽可以打聽。
    聽聞餘家如今是小輩當家,老木匠自然頗有些詫異。
    隻是這份詫異一閃而過,老木匠到底還是開口道:
    “哪怕長輩會與你商議,但有些事,還是得長輩來,我才好開口......”
    老木匠一指呆站一旁,一臉困惑的五郎,道:
    “他母親呢?”
    “他母親可是在家中?”
    老木匠本就精壯,比常人要更高大一些,隨手一指,也頗有些氣勢。
    五郎被指,自然更加疑惑:
    “在家,但是......”
    餘幼嘉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五郎的肩膀:
    “......去喚人過來便是。”
    這帶著小娘子登門拜訪,先說見長輩,如今更是指名道姓要見五郎的娘親,再回想原先小娘子摔倒的事情,隻怕是小娘子回家後說了什麽,而老木匠當了真,上門討要一個說法。
    餘幼嘉雖一手把持著家中各事,但自覺自己在五郎婚事上,越不過黃氏去,便也並不十分意外。
    三人稍站了幾息,一身幹練的黃氏便趕了過來。
    黃氏臉上的疑惑不比五郎少多少,兩母子站在一起,都是一樣的呆頭呆腦,她十分莫名:
    “家中還能有什麽事兒是得找我的......”
    大小事兒,不都是聽嘉娘子的嗎?
    她難道還能拿的上主意?
    餘幼嘉心中無奈,正要開口,就見那老木匠上下掃視一圈黃氏後,突兀的出聲問道:
    “這小郎君是你的兒子?”
    “你父親,可是鎮西將軍黃庭?”
    餘幼嘉聽到第一個問題還沒覺得如何,待聽清第二句話後,動作便是一滯,猛地轉頭看向老木匠。
    黃氏與五郎此時也是呆住,齊齊看向本應相貌平平的老木匠,不知所謂的點了點頭。
    兩人的心中是疑惑,不知緣何老木匠能報上父親\祖父的名諱,而餘幼嘉心裏則是另一派驚詫——
    這崇安,當真是臥虎藏龍。
    虎背熊腰,須似虯結的麻衣老木匠當著眾人的麵歎了一口氣,道:
    “吾乃長平侯,連頗。”
    “當年與黃庭將軍,確有幾分厚誼......隻是沒想到,你們居然是他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