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假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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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死一生。
    四字宛若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人心頭。
    但餘幼嘉的雲淡風輕,卻又讓人覺得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她的揮手起落間,那派閑散,從容,不迫,就好似天塌下來,也有她頂著。
    更,更像是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能帶著所有人,做出最好的選擇......
    這位小娘子,究竟是什麽人呢?
    豐腴女子不可抑製的開始幻想——
    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是這位小娘子一樣......
    餘幼嘉為對方的愣神微微挑了挑眉。
    豐腴女子立馬回神,擦去眼淚,回身去找春生秋生兩姐弟。
    春生哭的十分厲害,剛剛從火海裏脫困的秋生......情況十分不容樂觀。
    濕被子的防護本就不能十足十的防火,而他更是為了找阿姐,在火場中穿行了許久。
    於是,他身上煙熏火燎,衣服都被燒了不少。
    渾身暴露出來的地方,幾乎已經沒有一塊正常的皮膚,隻剩下成片紅斑,正在不停脫落。
    許是因著熏多黑煙的緣故,殘缺的那隻眼眶中卷起紅肉,唯一一隻尚好的眼睛爆突而起,遍布血絲,顯然也到了強弩之末,看不清楚什麽東西。
    豐腴女子隻能一邊說話,一邊混雜著手語比劃,這才勉強同這對痛哭流涕的姐弟倆交換言語。
    五郎在旁一直靜靜看著,此時方才擦了擦臉上被濺上的血滴,感慨道:
    “世人感慨姐弟情深,應當也莫過於如此了吧?”
    “阿姐,你放心,我往後也一定像這位阿叔對他阿姐一樣對你!”
    “若是你被困火場,我哪怕是死,也得將你救出來!若是咱們倆一同被困,你就踩著我爬出來!”
    餘幼嘉點了點頭,旋即才感覺有哪裏不對:
    “......我倆就非得在火場裏嗎?”
    “況且咱們倆到底是誰救誰......”
    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不吉利了。
    餘幼嘉微微抽了抽麵皮,五郎則微微露出一個笑臉來,原先緊繃的神色也鬆弛不少:
    “心意,都是心意......”
    餘幼嘉無奈,眼見豐腴女子應該是問出了個大概,一邊拎著五郎要走,一邊問道:
    “第一次動手的感覺如何?”
    五郎這回的笑意更大了些,眼睛極亮:
    “好!”
    天知道,剛剛錢管家堵住他們的時候,他有多想叫喊出聲,有多想喚阿姐救命。
    可,可女眷中不知何處砸來的一塊石頭,卻激起了他胸中的鬥誌。
    縱使是知道這塊石頭可能沒法打中錢管家,但那些女眷她們仍然這麽做了。
    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都不足以形容這塊石頭的餘威。
    明知不可為而為,縱使身死,隻要反抗,那也是得勝。
    柔弱的女眷們尚且如此,他又怎麽能退縮呢?
    五郎回憶著胸膛中的餘火,又小聲道:
    “而且,更令我佩服阿姐和連小娘子了......”
    他自六歲啟蒙以來,一直遵循餘家家訓,奮力讀書。
    從未知道原來書上所寫的‘殺盡宵小’,原來是這種感覺。
    很厲害,無論是阿姐,還是那位不落入俗套,教習武藝的連小娘子,都很厲害,很特別。
    餘幼嘉拍了拍五郎的腦袋,正準備開口,卻是同五郎一起都呆愣在原地。
    隻見眾目睽睽之下,豐腴女子對麵的春生與秋生兩姐弟,竟以臉貼臉,垂淚幾息,後摟抱在一起,一瘸一拐的拖動步子,朝一個方向走去。
    餘幼嘉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麽,而五郎已經渾然呆住,好半晌才道:
    “阿姐......我剛剛讓你放心,但你也別太放心.......”
    什麽話什麽話!
    餘幼嘉又敲了一個五郎腦袋,五郎回神,頂著滿臉匪夷所思,壓低聲音問道:
    “這兩人不是親姐弟......?”
    不然緣何有這樣的舉動?
    這,這也就算了,他們不是親姐弟,可他同阿姐是啊!
    他剛剛還用這兩人舉例,來向阿姐表忠心來著!
    阿姐這脾氣,隻怕是,吾命休矣——!
    餘幼嘉早已有了表哥,倒是真沒想太多,隻指了指前頭滿臉沉重的豐腴女子:
    “我怎麽知道這些有的沒的,你去問問她?”
    五郎頷首,正要聞聲而動,就見那豐腴女子重新退了回來,行至餘幼嘉身邊,有些為難道:
    “小娘子,秋生說願意為您帶路,隻是......”
    餘幼嘉沒有接話,豐腴女子素來懂眼色,許也看出來幾分餘幼嘉的脾氣,咬了咬牙,先一步開口道:
    “秋生說,他被火灼傷,怕是活不了多久,希望在他死後,您能替他給春生將養晚年。”
    餘幼嘉仍沒有言語,隻是掃了一眼前頭並肩前行的兩‘假姐弟’,旋即犀利問道:
    “是他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為接下來開口求收留而先一步試探?”
    這話說的犀利又誅心。
    豐腴女子一驚,原先心中那些小九九立馬魂飛天外,連聲答道:
    “小娘子,奴婢雖卑賤,可辦事素來是牢靠的,半點摻不得假。”
    “雖現下外頭實在危險,咱們也自知離了此處,也無法外逃,但小娘子要收留誰人,放走誰人,都是小娘子說了算,咱們萬萬不敢胡亂欺瞞......”
    那不就算是要挾了嗎?
    小娘子本就替她們殺了縣令,還告訴她們能跑,帶著她們一路走到此處,不說報恩,怎能做出這種事情呢?
    那不和那些兩麵三刀,畜生不如的官家一般了嗎?
    餘幼嘉掃了一眼女子的神情,到底是沒有繼續刁難,隻是問道:
    “你叫什麽?”
    豐腴女子一愣,沒想到對話竟會跳轉的如此快,但還是乖順回道:
    “承蒙各位姐妹們抬愛,都喚我一聲柔娘。”
    對方可能於言語上確有幾分能耐,但餘幼嘉到底是露出了些許不耐:
    “這一聽就是後來取的名字。”
    “我是問,你原本的名字叫什麽?”
    柔娘,秋娘,這些名字在酒肆歌樓一抓一大把,算是賣身賣藝的女子最常取的名字。
    但,怎麽會有女子天生就知道自己要賣身賣藝呢?
    所以,這一聽就是後來取的名字。
    沒準還是進了縣令府後,縣令所取名的。
    如此,緣何要一直用這個名字稱呼她呢?
    豐腴女子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小娘子竟是在問她原本的名字。
    從未有人關切過她姓氏名誰,一時令她心有震動。
    可偏偏,她也從未如此難以啟齒過。
    一群人在趕往武庫的路上片刻也不敢停下,好半晌,餘幼嘉才在成串的腳步聲中,聽到豐腴女子艱難,而又小聲的開口道:
    “死,死妮。”
    “回小娘子的話,奴婢的本名,叫做死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