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冥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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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病?
    重病?
    什麽重病是童老大夫好幾日都無法治好的?
    要知道,連從前白氏病痛最甚之時,童老大夫也隻是隔日施針而已!
    她想說,許是小九等人希望有人隨時照看主子,所以不肯放童老大夫離開而已。
    她想說,或許,又隻是因為聽到她病重,所以他們才特地帶走了童老大夫,隻為讓她於病痛中煎熬而已。
    她想說
    她想說很多,無非隻是一些惡意的揣度。
    話到嘴邊,便又成了一聲響過一聲的咳嗽。
    這咳嗽壓也壓不住,餘幼嘉咳的驚天動地,二娘被嚇壞了,急忙順氣。
    而聽到動靜趕來的三娘與四娘,也終於是將暖爐和藥帶了過來。
    餘幼嘉喝了藥,才勉強止住咳嗽。
    她不如二娘一般介意在旁人麵前提起自己的事情,隻是一連串的問道
    “你確定是我生病之前,童老大夫便被帶走的?”
    “城中可還有人能辨認草藥?”
    “我原先讓你們分批擺放,多少應該有些蹤跡能查出他們取走的都是什麽藥罷?”
    一幫姐妹早早就慌了神,連二娘都隻結結巴巴的回道
    “確實是你病之前的事,那時候滿城都在關注外來流民的事情,我本來想提,後來忙著整理名冊,便有些忙忘記,而後來你重病,便更不好提”
    “至於那些草藥,我,我倒是也想查看,但找了許久也隻找到一個勉強認得幾種草藥的山婦。”
    “她,她說從掉落在地上的草藥看,傷,傷藥,多些,補氣,補血的草藥,還有吊命的人參也少了一些”
    “剩下的,她實在也說不上來。”
    流民來崇安之前
    傷藥,補氣血,吊命
    每個字,餘幼嘉都聽得懂,但是湊在一起,便成了聽不懂的一句話。
    這回的她,沒有咳嗽,沒有急聲詢問,麵容卻又平靜的令人看了發慌。
    她隱約片刻愣神,又很快回神,道
    “他自盡了。”
    輕飄飄的四個字,落不到地上,落不到塵埃裏,甚至也沒落到幾個姐妹的耳中。
    隻是餘幼嘉卻於冥冥之中,當真覺察到了答案。
    小九站立於殘雪屋簷之上時,那個空洞的眼神。
    夢中的昔年之事,早已隔絕萬重山海的愛恩情仇。
    還有夢中母親的聲聲質問
    說到底,寄奴和母親才更像是一家人。
    或者說,同一類人。
    他們是世人眼中的蛇蠍,一樣愛錯了人,又一樣的不甘。
    那些夢中母親憎怨父親的話,一樣能一句句全落在她的身上。
    母親就是母親,永遠不肯服輸。
    而寄奴,也還是那個寄奴。
    不是從前偽裝成‘周利貞’的寄奴。
    而是那個從前於夢中,毫不猶豫便抹了脖子,要麽得償所願,要麽就死的寄奴。
    夢是相反的。
    可奈何,他一開始就是假的,所以夢中的他,才是真的。
    他就是會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餘幼嘉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咳,可她身上又很冷,一件事情都做不到。
    幾個姐妹沒聽見她的話,卻被她的模樣駭的夠嗆,一時間眼中全是眼淚。
    二娘扶著她,含淚道
    “你若是掛念謝上卿,便去見上一麵吧?”
    見上一麵?
    事到如今,一麵又能說些什麽呢?
    餘幼嘉緩緩搖頭,隻道
    “你們去放淮南王家的兩兄弟進城,隻兩人。”
    二娘眼淚還含在眼中,聞言大驚,問道
    “你已病成這樣,還要去見外人?”
    餘幼嘉慢慢搖了搖頭,原先剛剛才擦洗過的額角又隱約可見冷汗涔涔,她有些無力,言語也緩慢的厲害
    “我都不見,將二人接進城後,直接將二人送去周家門前。”
    “若周家門不開,便將兩兄弟就近安置,在我病好之前,一直將淮南王世子扣押於崇安城內。”
    “若是周家門開,再交代他們,一定要許以重利,重名,也一定以大禮相待,萬萬不可輕慢於他。”
    “記住,別讓他們倆喚什麽該死的‘謝上卿’了,讓他們叫先生,先生!”
    最後二字,餘幼嘉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也正是吐完字後的那息。
    再一次,再一次。
    無邊無垠的黑暗與死寂,又如歸處一般擁抱了她。
    而這一回,她並沒有十分抵觸。
    崇安城外。
    仍是那頂營帳,仍然是那朱家兩兄弟。
    但這回,往常絕不會離阿兄超過一丈的朱載,這回卻與阿兄一個案首,一個案尾,相隔甚遠。
    朱焽以為阿弟還在生氣他前幾日用酒將人熏睡著的事情,無奈道
    “阿弟,阿兄知道錯了。”
    “你過來,糍糕還有半盒,都給你吃。”
    朱載原本就在生悶氣,聽到這話,少年人尚有些未褪去稚氣的臉頰漲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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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要吃糍糕!”
    “咱們若回淮南,要吃什麽山珍海味沒有!如今倒好,分明查出來後頭卻有追兵,你卻還要留在崇安,留在崇安也就罷了,你還”
    後頭的話,朱載沒有往下說,顯然又是憋著一口火。
    朱焽細細給弟弟拿著糍糕,眉眼溫柔,神色榮辱不驚,也並沒有接話。
    終於,朱載忍不了了,他騰的一下站起身,像一隻發怒的凶虎一般撐在案上,怒道
    “慈不掌兵!”
    “咱們既已從咱們的護衛裏找到偷偷往外遞信的間隙,合該嚴刑拷打,讓他們說出到底是誰在探查咱們的消息!”
    “崇安城如今不肯開城門,後麵現在又有追兵,前幾日他們能混雜在流民之中,借由流民之名靠近試探,下次說不準就會直接派出人馬,將咱們都抓走!”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要麽現在就離開崇安,要麽——”
    朱焽溫聲道
    “阿弟,這是阿娘親手做的糍糕,和山珍海味比不了的。”
    隻一句話,朱載那張本已負氣不悅的少年俊臉上,便有了裂痕。
    朱焽也起身,試圖拉著怒氣衝衝的阿弟坐下,他的脾氣總是溫和,無論何時,總是不疾不徐。
    可落在有心人眼中,便真誠有餘,威懾不足甚至稍顯愚蠢。
    朱焽笑道
    “莫要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
    “有些事情,著急也沒有用的,說不準餘縣令也看咱們可憐,明日便會開城門呢?”
    朱載不置可否,可他沒有開口,隻低下頭,看著那從未到過自己口中的糍糕,攏在袖中的手寸寸捏緊。
    良久,他仍沒有回話,隻是轉身,意圖離開營帳。
    隻可惜,好似天意也要同他作對。
    營帳的帳簾外,剛巧就站著一個人。
    朱載餘光瞥見馬上要撞上,立馬下意識抬手格擋,可不擋不要緊,一擋,才發現觸上了一片柔軟。
    軟,香。
    不知是因為剛剛糍糕的緣故,還是他探查到消息之後一直沒怎麽好好吃食。
    那一息,朱載的腦中,下意識想到——
    又一份‘糍糕’。
    一息,兩息
    靜謐之中,喬裝的二娘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那隻手的掌控。
    麵前是臉色突然紅到耳根的少年,少年身後是從營帳內追出來的淮南世子,二娘沒有片刻猶疑,更無半點嬌羞,隻道
    “世子,公子,餘縣令有請二位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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