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淫男蕩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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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盟已逝。
    千山萬雪,如今再難一窺。
    餘幼嘉略略搖了搖頭,歎完才察覺到,身旁的朱焽仿佛是一直似笑非笑看著她。
    可長到這麽大,餘幼嘉還是第一次有些抹不開麵子,隻得將目光從那輛逐漸遠去的肩輿上挪開,問道:
    “你又怎麽了?”
    朱焽搖頭:
    “沒什麽,隻是我想著要去拜訪一下謝先生。”
    餘幼嘉被這句話震的沉默許久,才道:
    “你終於是想起來這件事了。”
    之前便是為了拜訪而來,結果一口紮進田地裏好幾日不曾起身......
    不知他的人,聽了或許覺得荒謬,但隻要稍稍了解一些朱焽此人,便能知曉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虧得他現在還能想得起來去拜訪......
    餘幼嘉心中腹誹,卻聽朱焽一邊眺望遠方的車影,一邊啃著饅頭問道:
    “可是,謝先生這是要往哪裏走?”
    他這一提醒,倒是也讓餘幼嘉想起些事情來。
    她順著那輛肩輿的車軌看了片刻,方才有些啞然的回道:
    “......許是要出城吧。”
    那個方向,正是出城的方向。
    雖勸告過人家現下不要出城,可她與他海誓山盟已了,寄奴又憑什麽聽自己的呢?
    以他窺探人心的本事,無論是投靠誰人,都能卓然千古......
    “原來如此。”
    朱焽難得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
    “是我之過,因春耕的事拖遝,久久沒有去拜訪,如今謝先生離開崇安.......咦,謝先生怎麽又回來了?”
    略有些驚異的言語炸響耳畔。
    餘幼嘉本在啃饅頭,聞言也是吃了一驚。
    兩人又是齊齊抬頭,望向剛剛輿車消失的方向,果不其然,剛剛消失於遠處的車影又再一次出現。
    仍是那輛輿車,仍是那簾青紗,仍然......
    是那一陣舊風。
    隻是這一次,風意不作美,不僅令人難窺分毫輿上之景,還帶來一股除藥香之外,隱隱令人難以察覺的血氣。
    餘幼嘉分辨不出這味道是原先就有,還是第二次出現才有,但也知不會是什麽好事。
    她心下略略一沉,擔心自己再和朱焽多嘴,往嘴裏又塞了一口饅頭。
    朱焽也是差不多的動作,他隨意塞了一口,昂首時時追尋不遠處輿車行進的方位,神色愜意又自然。
    兩人都怕嘀咕聲被聽到,於是就這麽蹲在路旁樹下,一邊啃著饅頭,一邊等著輿車過去。
    一人埋頭苦啃,宛若鄉間農女。
    一人渾身泥垢,宛若田野懶漢。
    任誰看到兩人狼狽的模樣,都想不到這兩人現在一個是縣令,一個是世子。
    可偏偏,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兩人就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之感......
    或者說,般配。
    ......
    春風習習,到底是蓋過了性命。
    餘幼嘉埋頭啃完半個饅頭,輿車也終於過去。
    朱焽終於回神,一邊夾鹹菜順氣,一邊奇道:
    “謝先生這輛輿車真奇怪,車轍往複,竟有嗚咽之聲。”
    餘幼嘉本就噎個半死,聽到這樣的話,一口氣沒喘上來,下意識將喉頭的東西硬生生咽了下去,愣是也沒有敢吭聲。
    朱焽想了想,似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荒謬,隻道:
    “不過,許是我聽錯了,春日裏頭動靜多,蟲鳥也多。”
    “隻是不知謝先生為何去趟城門卻又回返.......”
    餘幼嘉這回倒是接了話,她想了想,猜了個最能令人信服的理由,道:
    “許是因為今早運送貨品時開了城門,他們見終於不封城,便想出城,但收拾好東西出來,城門已經關合,隻得回返。”
    朱焽果然輕而易舉信了她的話,將手中最後一點兒吃食塞入口中,又拍了拍腳邊的泥垢:
    “那我得在先生再次離開之前趕緊去遞麵帖,縱使先生還是不見我,我也能將節杖歸還於他。”
    餘幼嘉被泥垢的塵土一揚,手中剩下的半個饅頭上全是灰霧。
    她下意識想罵人,但話到嘴邊,卻終究隻提醒道:
    “若是你真有意拜訪,就不要送那柄節杖.......”
    寄奴恨從前,應當不會喜歡那柄節杖。
    連餘幼嘉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在聽到【天下為公】四個字後,她便已在籌謀如何給天下換一位仁君。
    雖然現下無論怎麽看,朱焽都離那個位置很遠。
    但真如朱焽所說,田得一塊塊種,飯得一口口吃,人才......也得一個個搜羅。
    天下人都畏懼‘謝上卿’,那若是寄奴願意幫朱焽,朱焽所處的淮南王一脈沒準就離結束亂世更近一步。
    當然,說實話,寄奴當不當軍師幕僚,出不出力,其實還不是最要緊的事。
    最怕的是,寄奴要是出現在敵方陣營之中,那可真是遭老罪了。
    朱焽脾性甚好,哪怕隻有一絲摸到皇位的機會,也可不能讓朱焽在此時將人開罪。
    餘幼嘉想了想,又看了看朱焽尋常到了極點的麵容,再次說道:
    “你先換件幹淨衣裳,我陪你去新選一禮。”
    或許,寄奴還會有些不甘。
    可朱焽這般尋常的麵容,這般中庸的能力。
    寄奴,應該是不會多疑慮什麽。
    崇安,周家。
    剛剛才啟用的輿車,被胡亂棄在門口。
    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聲穿過回廊,撲進青紗帳內,旋即化為再難以掩藏的聲聲嗚咽。
    眾數衛有些不忍,紛紛看向小九,而剛剛還在駕車的小九卻已完全呆住,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麽事情和他原先胡亂說的一樣——
    表小姐和那位朱世子還真的待在一處......
    他上輩子難道是屬烏鴉的不成?
    小九呆呆跪地,試圖解釋。
    可青紗帳中的人影卻已經完全聽不進旁人的言語,隻一邊哭,一邊罵道:
    “什麽不要臉的淮南王世子,分明是蓄意勾引別人發妻的淫男蕩夫......”
    “隻仗著生意上的一點情分,使盡了手段插足我與表妹的感情,真讓人惡心。”
    怎麽能呢?
    分明隻是一個醜八怪而已。
    到底是哪裏能比得上他呢?
    從前就算是崇安大亂,她滿身是血的回來,他也能將人服侍的又幹淨又愜意,哪能讓人灰頭土臉蹲在路旁啃饅頭和鹹菜......
    憑什麽,憑什麽那個世子如此對她,她也不肯回到他的身邊,願意同人家吃糠咽菜呢?
    田野間兩人並肩吃糠咽菜的身影,到底是刺痛了他的雙眼。
    心尖泛起密密的疼意,青紗帳中的嗚咽之聲也越發難過。
    數衛全然不知所措,許久,哭聲漸息,許久不曾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八叔才說道:
    “主子,街角有幾人直奔此處而來。”
    “看模樣,其中一人有些像是朱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