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立春小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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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願不願意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怎麽會如此客氣!
    直到奔波幾日到了淮南,立春心裏仍然還不住嘀咕著這事兒。
    她有些不滿足餘幼嘉的態度,可隻要伸出手去,摸到那放在懷中的一小方印章,她的心便又軟了幾分——
    那可是官印,官印!
    這種東西可不是旁人能見到的東西!
    餘縣令願意將官印給她,想必也是對她存了極大的信任......
    不然怎麽旁人都不交代,而是交代給了自己?
    立春隻要一想起這件事,心裏便是一陣美滋滋的甜。
    她想著這回肯定也不能辜負這份偏愛,早些將事辦完好傳信回去,好叫餘縣令寬心......
    哪知馬車到達淮南,她剛剛去先前約定好的地方,和留守在淮南的幾個娘子軍們碰頭,便得知了一個天大的噩耗——
    “什麽叫做咱們原先看好的商鋪沒了?”
    立春忍著些許火氣,問道:
    “我從崇安出來時,早得到過消息,說這邊的商鋪早早便已經置辦好,隻等我來,將一切按照崇安裏的商行修整一番,便能開門營業......”
    “餘縣令肯定不會騙我,是否是你們犯了什麽糊塗,眼見山高縣令遠,將餘縣令忘在了腦後,自己將鋪麵賣了?”
    被留在淮南的幾個娘子軍都是餘幼嘉從坍塌廢墟中親自救出來,又挑選進娘子軍的好手。
    每個人都有一把子力氣,可從前到底隻是農婦,不識字,嘴皮子轉得快,不吃一點虧。
    幾人好不容易等到崇安來人,聽聞立春如此猜疑,一個臉上點著媒婆痣的婦人當即便反唇相譏道:
    “嗬嗬,咱們受縣令救命之恩,萬萬可不敢做這樣喪良心的事情。”
    “先不說咱們不通淮南方言,舉目無親,如今奔波隻為有朝一日早些回崇安,退一萬步說,若真是咱們賣了鋪麵,難道咱們還敢留在此處嗎?”
    立春被駁了麵子,一時間貝齒緊咬,沒有言語。
    另外一個婦人連忙將媒婆痣婦人攔了回去,打圓場道:
    “立春娘子,張嬸子,別吵別吵,咱們出門在外,又同是為餘縣令辦事,合該是同心協力的時候,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那婦人勉強拉了幾把,看媒婆痣婦人不肯退,連忙小聲道:
    “餘縣令讓她來的,她是咱們縣令的人.....登名造冊過的......”
    提起餘縣令,媒婆痣婦人的神情便緩和不少,哼了一聲,不過卻是也沒有再言語。
    立春滿心滿眼都是既已得了囑托,萬不能辜負信任,撐著一口氣道:
    “我原本也沒想吵,隻是這境況和原先說的都不一樣,肯定從中是有了錯處,你們速速同我道來,我也好想想到底是怎麽料理。”
    那拉架的婦人生怕又再吵起來,連忙解釋道:
    “糧行,是淮南許氏的糧行。”
    “原先勝男娘子離開淮南時,本已置辦下五間鋪麵,還有一處小宅院,按理來說隻要等勝男娘子回崇安,再將料理生意的人替換過來,一切便也順順利利。”
    “可哪曉得勝男娘子剛走,許氏糧行便傳出要再開一處糧行,選來選去,竟剛好瞧上了先前勝男娘子看上的地方,他們來探聽了幾次消息,我們本已經盡力小心打發,可不知怎的,還是露了馬腳。”
    “他們一紙訴狀將咱們告到了官府,又帶上了買辦時的經辦,說咱們並非淮南人,當時買鋪麵時,隻立了草契,沒有立白契,按官府條例,外鄉人沒有資質買辦鋪麵......”
    所謂草契,白契,其實就是虛契,實契。
    越是治下良好,製度完善的地盤,越是會照顧土生土長,忠於此處的百姓.....
    這批人到何處都是基石,是真真正正的良家子。
    故而官府會頒布一係列的律法,來保證這些良家子不被外人迫害。
    例如,買辦。
    淮南的律法裏,若有富商來淮南營生,視生意不同,鋪麵大小不同,分別就得招收多少淮南百姓用工,造惠百姓,不能全靠自己的家丁。
    至於本州郡縣下的田產,房屋,鋪麵,那更不是外鄉人想買就買的,不然豈不是隻要花錢,便能早早就將淮南買完?
    話本子那種帶著大筆銀錢到一處,隨手置辦下萬頃家業的事,壓根不可能存在。
    外鄉人若要來淮南買辦,要麽自己和親眷中有人是淮南人,有淮南公驗,能按時繳納賦稅,要麽就是得找靠得過的中間人作擔保。
    而娘子軍們原先來淮南時,剛從混亂不堪的崇安出來,哪裏知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老奸巨猾的掮客經辦也有自己的心眼,也沒有特地告訴她們此事。
    所以,她們立的契書,便成了沒有擔保人的‘草契’,‘虛契’。
    “官府已將那幾處商鋪改判給許氏糧行......”
    婦人歎氣道:
    “咱們看來隻能重新選商鋪開張了。”
    屋子內氣氛凝重,媒婆痣婦人掀了掀眼皮,掃了一眼同樣麵色不虞的立春,道:
    “可我這幾日早早打聽過,城中但凡空置的商鋪,沒有位置比那處更好,哪怕位置更好些,也沒有這回因主家家中有事,所以放出來的那處地方寬敞,足足有五間可以打通,做成連排鋪子......”
    “那是再難尋到的地界,不然那個說是富甲一方的許氏糧行也不會和咱們搶。”
    言及此處,媒婆痣婦人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口,對立春道:
    “你去給咱們縣令遞個信,問問縣令可有沒有法子治治許氏糧行,咱們隻是被人騙的簽了草契,可銀錢卻也是實打實付出去的,沒道理官府說將鋪麵判給許氏糧行,咱們就得乖乖交出去。”
    “我可已經費了不少口舌才將那些這幾日意欲收鋪的許家家丁罵走,其他......其他我也做不了什麽,你認得些字,又是縣令派過來的人,自然得同縣令通個氣。”
    其他幾位婦人也是這麽個意思,便是連連點頭。
    畢竟在她們看來,這已經超脫了她們能料理的範圍,自然要問問縣令如何定奪。
    可立春,不願。
    縣令將官印給她,便是信她辦事的能力,若是一有小風小浪便回去哭爹喊娘的求助,還要她過來做什麽?
    立春回想起自己在城牆上射下的一箭,不經捏緊拳頭,又道:
    “不急,你們先說說,官府既將商鋪判給許氏,那咱們原先買鋪的銀錢又去了哪裏?”
    “還有,你們可有打聽過,若咱們現在找有淮南戶籍的擔保人,可還能算一個先來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