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殘碑的碎屑撲在淩淵臉上，他龍尾掃開浮在水麵的青銅燈盞，逆鱗灰凝成的刀刃劈向最後一塊墜入漩渦的玉碑。刀刃觸及碑麵"未亡名"三字的刹那，遠處忽然傳來絲竹聲，十六抬纏著紅綢的喜轎自上遊漂來，轎簾被風吹起時，露出轎中端坐的盲眼命師——那人白發間纏著七根金線，手中龜甲裂痕竟與言兮心口的劍傷如出一轍。
    "龍君且慢。"命師指尖輕彈金線，紅綢突然暴漲纏住淩淵的斷角，"這碑碎不得。"他空洞的眼窩轉向言兮，唇角笑意浸著江水的腥氣，"河主可想知道，寒霖剜目時為何獨留右眼？"
    褚七娘的血傘突然橫在二人之間。傘骨間墜著的銅鈴與命師腕間金線共振："南疆的瞎子也敢來分一杯羹？"她傘尖挑開轎簾，露出轎底暗格中蜷縮的鹿靈族孩童，"偷我族聖童煉窺天蠱，當七娘的血傘不飲生魂麽？"
    孩童忽然睜眼，琥珀色的瞳孔映出寒霖跪在祭壇的畫麵："祭司大人說......"他腕間銀鎖刻滿梵文，"當江心升起紅月時，往生河主要用至親血脈......"話音未落，淩淵的龍爪已捏碎他咽喉，卻見孩童化作紙人飄落，真正的哭聲從下遊傳來。
    "裝神弄鬼！"淩淵的逆鱗灰卷住命師的喜轎砸向山壁，卻在觸及岩石時被紅綢裹住。綢緞上暗繡的往生蝶突然振翅，鱗粉混著江霧凝成寒霖執筆刻碑的幻影："師妹......"幻影指尖撫過言兮眉間，"你可知我為何獨懼刻你的名？"
    言兮的銀鈴纏住幻影手腕，巫蠱絲刺入他虛渺的胸膛："因為每刻一刀......"她碾碎一隻往生蝶，蝶翼粉末顯出雪廬雨夜的場景——寒霖握著鏨子的手鮮血淋漓，碑上"言"字的最後一筆始終懸而未落，"都是在剜你的魂？"
    山壁轟然炸開。背著藥簍的采藥女跌出裂縫，簍中血靈芝滾落江麵。她腕間纏著的紅綢突然暴長，裹住命師的金線："寒霖仙君欠我族三百條人命！"藥簍底部暗格彈開，露出半卷染血的婚書，"當年他取我兄長心頭血養蠱時，這紅綢......"綢緞突然覆住她雙眼，"便是這樣蒙著眼的！"
    淩淵的龍尾絞碎婚書，逆鱗灰凝成的刀刃卻劈不開那詭異的紅綢："什麽髒東西！"他豎瞳映出綢緞內層密密麻麻的咒文，竟是言兮輪回時的生辰八字，"棺材板連你的命格都賣了？"
    言兮的白發突然纏住采藥女脖頸。金瞳透過紅綢看清她額間印記："你是巫醫穀最後的神脈？"巫蠱絲挑開她衣襟，心口猙獰的傷疤與寒霖霜劍的紋路完全契合，"師兄取你兄長心血不是養蠱......"她碾碎一朵血靈芝，"是為補我輪回時碎裂的魂魄。"
    命師的龜甲突然炸裂。他七竅湧出金線纏住江心浮起的十二盞青銅燈："錯了！"燈影交錯間浮現寒霖剜目場景，青年仙君右眼淌出的不是血而是霜魄，"他留右眼是為窺天命，紅綢覆眼時......"燈盞突然調轉方向，"能見三界眾生未盡的姻緣線！"
    褚九章的鏨子突然脫手飛出。他腐爛的指尖插入山壁裂縫，扯出條玄鐵鎖鏈："寒霖在江底鎖了九千姻緣線！"鎖鏈上掛著的木牌刻滿名字，每個"言"字都缺了最後一筆，"他說當有人能補全這些名字......"鎖鏈突然纏住淩淵的龍角，"就能重織天命！"
    采藥女的紅綢在此刻完全展開。綢緞上浮現往生河全景，每道漣漪都係著根斷裂的紅線。她蒙著眼指向淩淵心口："龍君的姻緣線......"指尖金針刺破逆鱗，"早在三百年前就被寒霖親手斬斷了！"
    言兮的銀鈴突然炸響。她徒手扯碎紅綢，巫蠱絲卻纏上自己的脖頸："師兄好狠的心......"黑蓮焰自瞳孔燃起，灼燒著綢緞上浮現的畫麵——雪廬合巹夜，寒霖用霜劍挑斷她與淩淵腳踝的紅線，將斷線係在江底石碑上，"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留......"
    淩淵的龍吟震碎半數青銅燈。他逆鱗灰凝成喜轎撞向山壁，獠牙間溢出的血咒染紅半江春水："老子偏要逆天改命！"轎簾掀開時，三百世殘缺的婚書碎片如蝶紛飛，"褚九章！給老子刻——"
    鏨子突然被金線拽走。命師踩著浮屍躍至最高處，紅綢覆住雙眼後竟淌出血淚："三更天，紅綢裂，未亡人，終相見......"他撕開胸前皮肉，掏出顆跳動的窺天蠱，"寒霖右眼在此！河主可敢用它窺一窺天命？"
    言兮的白發絞碎窺天蠱。蠱蟲炸開的汁液卻凝成麵水鏡，鏡中寒霖跪在往生河眼，正將染血的姻緣線縫入自己魂魄："師妹......"他殘破的右眼映出言兮每一世的容顏，"我寧願你恨我......"霜魄凝成的針尖刺穿心口，"也不願你知曉天命盡頭......"
    江心突然升起紅月。采藥女的紅綢化作萬千絲線，將所有人纏成繭蛹。淩淵逆鱗灰燒熔絲線時，褚七娘的血傘已刺入命師咽喉："南疆的窺天命術......"她傘尖挑出半枚佛印，"不過是他右眼裏藏的謊！"
    山壁深處傳來鹿鳴。白鹿銜著斷裂的紅線躍出江麵，鹿角上掛著的銀鈴刻著"言"字最後一筆。言兮的巫蠱絲突然軟化，輕輕纏住那截紅線："師兄......"她將紅線係在淩淵流血的斷角上，"這次......"江底所有石碑同時浮出水麵，"我自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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