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花瓣擦過阿澈眼尾時，燎起一串細碎血泡。嬰孩攥緊獸皮腰帶上幹涸的血漬，跌跌撞撞走向桃枝。焦土在足下龜裂，露出地宮殘垣裏半截青銅鼎，鼎身巫文被積雪浸得發亮，縫隙間卻滲出縷縷杏花香。
    "赤足踏過煉魂火，焚盡前塵塑神髓——"
    沙啞女聲自鼎中傳出，鏽蝕的鼎蓋突然被頂開。裹著鴉羽大氅的盲眼婦人攀著鼎沿爬出，枯指間纏著串人牙項鏈，每顆牙齒都刻著褪色的"霖"字。她黑洞洞的眼眶轉向阿澈，齒鏈嘩啦作響："寒家小崽子，老身等你三百年了。"
    嬰孩魔紋驟然暴起，霜刃卻穿透婦人虛影釘入鼎身。青銅鼎嗡鳴震顫，鼎耳墜下的銅鈴裏飄出個蜷縮的魂影——竟是當年為言兮接生的巫族婆婆！
    "小主子......"老嫗魂影撫過阿澈發頂，指尖帶起星點火光，"你臍帶裏埋的可不是尋常魂魄。"她突然撕開自己殘破的衣衫，露出爬滿蠱蟲的胸腔，"寒霖當年求老身在接生時種下焚心蠱，說是要替你......"
    "要替我兒擋劫？"言兮的殘魂自雙色花中滲出，霜紋纏住老嫗脖頸，"你這蠱婆當年抽走我三魂，當真以為我不知？"
    盲眼婦人忽然嗤笑，齒鏈崩斷，人牙滾落雪地竟生根發芽。血色藤蔓纏住阿澈腳踝，尖端裂開露出森白獠牙："多新鮮的魔血......"她舔了舔烏紫嘴唇，"夠養出上好的噬魂蠱了！"
    桃枝突然爆開青焰，火舌舔舐之處，藤蔓盡數化為灰燼。背著藥簍的少年自火中躍出，腕間銀鈴與鼎耳銅鈴共振："荼蘼婆婆，您又偷吃祭品。"他反手撒出把朱砂，地麵霎時浮出猩紅陣圖，"師父說這鼎該在今日辰時開爐。"
    阿澈怔怔望著少年眉心的火焰紋，那印記竟與寒霖劍柄的圖騰同源。嬰孩脖頸間獸皮腰帶突然收緊，勒出一道滲血的霜紋："爹爹......"
    "你爹的孽債可輪不到我背。"少年掐訣封住躁動的青銅鼎，藥簍裏竄出隻三尾火狐叼走阿澈手中的佛骨，"我叫離火，是守這煉天鼎的器靈。"火狐忽然口吐人言，叼著佛骨在雪地畫出往生陣，"寒霖當年剜我靈核鑄劍時，可沒說過要賠上個哭鼻子的小魔頭。"
    鼎中老嫗突然淒厲長嘯，殘魂凝成蠱蟲撲向離火。少年不避不讓，任由毒蠱穿透胸膛——火光自七竅噴湧，蠱蟲在烈焰中爆成血霧："荼蘼，你拿活嬰養蠱三百年，不就是為了複活你那......"
    "閉嘴！"盲眼婦人癲狂撕開鴉羽氅，幹癟的腹部赫然嵌著枚冰封的胎兒。胎兒心口插著半截霜紋劍，睫毛上凝著冰晶："霖哥哥......你看我們的孩兒多像你......"
    言兮殘魂突然暴起，青鸞火凝成利刃劈向冰胎。離火腕間銀鈴急響，鼎中竄出條赤金鎖鏈捆住她手腕："夫人仔細看！那胎兒頸後的青斑——"
    冰層炸裂的脆響中，阿澈突然捂住自己後頸。嬰孩魔瞳淌下血淚，霜紋自脊背爬上臉頰："娘親......阿澈這裏也疼......"破碎的記憶如毒針刺入靈台——寒霖執劍立在產房外，腳邊倒著被剖腹取胎的荼蘼，霜紋劍尖挑著個啼哭的嬰孩，"此子承魔祖血脈，留不得。"
    離火趁機將佛骨按入鼎眼，煉天鼎轟然傾斜。沸騰的銅漿中浮起具琉璃骸骨，每根骨頭裏都流淌著鎏金火焰："小魔頭，跳進去。"少年拎起阿澈後領，"寒霖抽我三根神髓煉成這琉璃骨，今日該物歸原主了。"
    "他敢！"荼蘼的鴉羽氅化作萬千毒蛾撲向銅漿，"那是我兒複生的......"
    "你兒早被寒霖喂了弑神蠱。"火狐甩尾掃落毒蛾，三尾燃起焚天火，"不然你以為，這小怪物為何能承住邪佛魂種？"它突然咬破阿澈指尖，將血珠彈入琉璃骸骨的眼窩，"三百童靈祭煉的神髓，今日該醒了！"
    骸骨突然睜眼，鎏金火焰順著銅漿爬上阿澈腳踝。嬰孩淒厲尖叫中，言兮殘魂化作青鸞虛影裹住他："離火！你若傷我兒......"
    "我是在救他！"少年眉心火焰紋灼穿風雪，"寒霖用弑神蠱壓住魔血，用邪佛魂種承天罰——如今兩股力量失衡，唯有重煉神髓才能......"
    阿澈忽然安靜下來，赤足踏入沸騰的銅漿。魔紋與神火交織成網，將琉璃骸骨一寸寸拽入血肉。荼蘼趁機撲向銅漿中的胎兒，卻被骸骨反手捏碎咽喉："娘親......"琉璃指骨穿透她胸膛，"您教過我的......弑親之痛最易煉心......"
    離火猛地噴出口心頭血，煉天鼎迸射萬丈光芒。火狐哀鳴著化作灰燼前，將最後一點靈識渡入阿澈眉心："告訴你爹......他欠我的三壇醉仙釀......"
    雪原在轟鳴中塌陷，青銅鼎底露出寒冰砌就的祭壇。壇上跪著三百冰雕，每具心口都綻著朵霜紋雪蓮。阿澈赤足踏過冰階，足印燃起的神火融化了最近的雕像——冰層下言兮的麵龐逐漸清晰，唇間含著的正是那截桃枝。
    "娘親，阿澈不疼了......"嬰孩將琉璃骸骨按入自己胸腔，霜紋自眼角蔓至耳後，"爹爹說......神髓煉成時，要折枝桃花釀春酒......"
    荼蘼的殘魂在祭壇邊緣聚形，腹部的冰胎已化作血水。她癡笑著捧起融化的雪水，哼起巫族哄孩的童謠："......赤腳踏過幽冥火，前塵盡斷塑新魂......"
    離火的身影在神火中漸淡，少年最後扯下銀鈴係上桃枝："寒霖當年在此處煉化神王骨時，留了句話——"他望向祭壇頂端緩緩開啟的冰棺，"‘若阿澈恨我入骨，便將此物沉入忘川’......"
    阿澈爬上冰棺，琉璃指骨撫過棺中寒霖冰封的屍身。男人掌心躺著枚裂開的弑神蠱，蠱殼內壁刻滿細小的"澈"字。嬰孩突然咬破舌尖，將精血滴入蠱殼："爹爹不怕......"神髓之火自七竅噴湧，"阿澈帶您回家......"
    風雪吞沒了煉天鼎最後的嗚咽。東方晨曦穿透雲層時，那株桃枝已開滿雙色花，每片花瓣都映著幅模糊的畫麵——赤足少年背著冰棺跋涉，棺槨縫隙間垂落的霜紋，正與萬裏外青鸞塚的桃花脈絡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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