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井中的啼哭聲刺破晨霧時，阿澈腕間的琉璃骨突然凝出冰霜。嬰孩蹲在井沿，望著水麵倒影中與自己麵容相同的嬰靈——那東西裹著血色繈褓，臍帶纏著半截霜紋劍，正咧嘴露出滿口青瓷碎牙。
    "爹爹......連井裏都藏著替身麽？"阿澈的指尖剛觸到水麵，井底突然伸出白骨爪。桃樹下的冰棺應聲炸裂，寒霖的屍身化作流光纏住他腳踝，霜紋自腳背爬上心口："阿澈，這口井不能......"
    "不能碰？"巫族長老的殘魂自井底浮出，手中捧著的顱骨燈燃著言兮的發絲，"寒霖小兒當年活祭我族三百孕婦填井時，可不是這般說的。"他枯指輕彈燈焰，井水瞬間沸騰如熔漿，"小殿下可知，你喝的第一口奶水裏......"
    桃枝突然橫掃而來，抽碎顱骨燈盞。背著藥簍的少女踩著滿地瓷片走近，腰間銀鈴與阿澈腕骨共鳴："井裏泡著的不是替身，是因果樁。"她扯開領口，鎖骨處蝶形胎記與阿澈後頸同源，"青鸞塚每株桃樹下都埋著口因果井，寒霖用它們篡了你九世命格。"
    阿澈瞳孔中的琉璃光忽明忽暗，井中嬰靈趁機攀上他手腕。寒霖的霜紋突然暴起，凝成虛影捏碎嬰靈咽喉："逆天改命之術，本就要斬盡因果！"虛影轉頭望向少女，"青黛，你兄長自願入井鎮魂時......"
    "自願？"被喚作青黛的少女突然掀翻藥簍，滾落的蠱蟲凝成青年模樣，"阿兄被霜紋劍釘入井底時，嘴裏喊的可是你的名字！"蠱蟲青年心口插著的，正是寒霖當年佩劍的殘片。
    井水突然倒灌，吞沒青黛的尖叫。阿澈縱身躍入漩渦，琉璃骨在激流中劈開通道。無數青瓷人臉自井壁浮出，每張都在嘶吼著"寒霖"，齒縫間卡著細碎的霜紋骨渣。最深處懸著口冰棺，棺中女子頸間纏著巫族魂鈴，腕上卻係著言兮的冰綃——那竟是阿蘅的屍身！
    "姨娘也成了因果樁？"阿澈的指尖撫過棺蓋霜紋，身後突然傳來鎖鏈崩斷聲。三百具青鸞族人的腐屍自暗流湧出，腐爛的手骨間皆握著婚書殘頁，頁腳蓋著寒霖的血指印。
    青黛的銀鈴突然穿透水幕，少女的蠱蟲在水底凝成字跡："寒霖用婚書借運，將阿蘅的怨氣轉嫁給你娘親......"腐屍手中的婚書突然自燃，火光照亮井壁刻著的陣法——每道陣紋皆由霜紋劍痕交織而成，最終匯向冰棺中的阿蘅。
    阿澈忽然悶哼一聲，琉璃骨自脊椎刺出，在背後凝成劍鞘。井水瘋狂湧入鞘中，凝出柄玄霜重劍。劍柄纏繞的正是言兮當年被抽走的情絲，此刻正滲出血珠："原來爹爹的劍......是用娘親的情絲淬煉......"
    寒霖的虛影自劍身滲出，霜紋手指引著阿澈握劍："宿命如鎖，唯玄霜可斬。"虛影突然調轉劍尖刺向冰棺，"先斷你與阿蘅的因果！"
    "你休想！"阿蘅的屍身突然睜眼，魂鈴震碎冰棺。她腐爛的指尖插入自己胸腔，扯出團跳動的霜紋火焰："霖哥哥，你在我心口種的情蠱......"火焰化作小劍刺向阿澈眉心，"今日該還給這孽種了！"
    玄霜劍突然脫手，斬斷情蠱的刹那，井底裂開深淵。青鸞塚的地麵開始塌陷，七十二口因果井同時噴出血泉。青黛被蠱蟲托著浮出水麵，撕心裂肺地指向東方："小主子看！那株雙色桃......"
    桃樹根須間纏著的並非泥土，而是寒霖被肢解的殘軀。每塊碎骨都釘著封魂符，符紙上的生辰八字正是阿澈降世那日。言兮的殘魂自桃蕊滲出，青鸞火裹住玄霜劍："澈兒，你爹把自己煉成陣眼......"
    "為了困住我？"阿蘅的屍身突然暴漲，魂鈴化作巨鍾罩住青鸞塚，"當年你用霜紋劍剜我心口時，可想過會被親兒子斬斷宿命？"她枯爪抓向阿澈天靈蓋，"來，讓姨娘教教你什麽叫弑父......"
    玄霜劍突然悲鳴，劍柄情絲纏住阿澈手腕。寒霖的聲音自每片桃瓣傳來："劍斬因果時，會疼......"阿澈赤瞳淌下血淚，劍鋒卻毫不猶豫地劈向桃樹根基："爹爹，阿澈不怕疼......"
    山崩地裂的轟鳴中，寒霖的碎骨盡數化為齏粉。青黛的蠱蟲拚死護住最後一塊殘骨，少女七竅流血地嘶喊："那是小姐複生的藥引！"阿蘅的屍身在劍氣中灰飛煙滅，魂鍾碎片凝成暴雨傾瀉。
    玄霜劍脫手的刹那，阿澈看見三千幻象——寒霖跪在產房外剜骨為香，霜紋劍在劇顫中刻下逆轉陣法；言兮每一世自刎的劍痕，皆精準落在陣眼；自己臍帶中埋的並非魔種，而是寒霖抽出的神王髓......
    "宿命不是斬斷的......"阿澈接住飄落的桃瓣，上麵凝著寒霖最後一縷殘魂，"是爹爹一步步......"琉璃骨突然刺穿胸腔，將神髓注入玄霜劍，"替我扛下的......"
    劍光劈開天幕時，七十二口因果井同時幹涸。青黛抱著寒霖的殘骨跌坐在地，少女的蠱蟲在血泊中凝成往生陣："小主子，小姐的魂魄在......"
    "在等我。"阿澈赤足踏上玄霜劍，劍鋒所指處山河重塑。寒霖的碎骨自四麵八方匯聚，在桃樹下凝成座無字碑。碑身霜紋遊走成句，唯有血淚滴落時才顯現——
    "吾兒阿澈，見字如晤。玄霜覆劍日，桃釀熟時歸。"
    青瓷井底傳來最後一聲嬰啼，阿澈將玄霜劍插入心口。神髓之火自裂縫湧出，燒盡碑文上的偽裝——那竟是寒霖用霜紋劍刻的和離書，落款處言兮的名字暈染如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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