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汴河浮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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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尹,”趙桓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斷,“對方既然已經出手,那你就在此地,開堂問審!”
    侍立在旁的李孝壽顯然對此也有預料。
    他眼簾微垂,麵上神色如常,不見絲毫波瀾。
    他將身體微微一躬,施了一禮,聲音清晰平穩:“臣,領命。”
    “陳七!”
    趙桓的聲音驟然轉冷。
    “卑職在!”
    陳七應聲如鐵,腰背瞬間挺得筆直。
    “立刻清空隔壁雅間!”
    趙桓語速極快,字字清晰,“將那匪首押解過去。布置公案,準備刑具!”
    他目光銳利地轉向另一側:“蘇安!”
    “屬下在!”蘇隊將上前一步。
    “調派你手下最精幹的人手,封鎖這座院落所有出入口、通道。”
    趙桓的聲音斬釘截鐵,“嚴密把守,任何無關人等,不得靠近半步!”
    “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飛出!”
    他停頓一瞬,環視這間裝飾華麗的醉仙樓雅間,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自此刻起,此地便是開封府臨時府衙!一切規製,按府衙大堂行事!”
    “遵令!”
    蘇安與陳七同時抱拳領命,動作幹脆利落。
    兩人不再多言,迅速轉身,大步出門。
    腳步聲在走廊的木地板上響起,帶著明確的指令意味,快速遠去。
    “既然,他們想要掀桌子?”
    “好啊!”
    趙桓的聲音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平靜卻蘊含著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本王倒是要看看,是他朱福掀得快,還是本王……把桌子連同桌下的蛇鼠,一起掀翻在地,碾得粉碎!”
    ……
    與此同時,汴河之上,下遊。
    遠離上遊碼頭那震天的喊殺與兵刃交擊,靠近森嚴宮城水門的一處僻靜河灣。
    一艘毫不起眼的皇城司巡河小舟,在墨汁般濃稠、死寂的河麵上隨波緩緩漂蕩。
    幾名巡河禁軍,隸屬於那令人敬畏又忌憚的皇城司,手中的火把昏黃跳動,如同垂死螢蟲掙紮的光。
    那微弱的光暈,隻能勉強撕開船周一小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映照出他們臉上緊繃如鐵的線條,以及粗布軍服下虯結隆起的筋肉。
    汗珠混著河上蒸騰的濕氣,沿著額角滑落,卻無人去擦。
    他們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鉤子,在深不見底的河麵上反複犁動,警惕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漣漪。
    “頭兒!你看那邊!”
    一個年紀最輕的禁卒陡然壓低了嗓子,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瀕臨斷裂的緊繃。
    他手中的火把急切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猛地戳向左前方——那片漂浮著枯枝敗葉、水草如蛇般糾纏的河麵。
    幾支火把的光暈瞬間匯聚過去,昏黃的光在渾濁油膩的水麵上劇烈地搖曳。
    就在那渾濁得如同泥湯的水流中,一團深色、模糊的輪廓,被厚厚的水草半裹半纏著,正隨著緩慢得近乎凝滯的水流,沉沉,浮浮。
    那輪廓……竟隱約透出令人頭皮發麻的人形!
    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是,那東西正不偏不倚,朝著宮城那如同巨獸咽喉般黑洞洞的水門方向,無聲無息地漂蕩而去……
    “嘶——”
    領頭的隊正,一個麵皮黝黑如鐵、下頜留著短硬胡茬的中年漢子,喉間猛地迸出一聲倒抽冷氣。
    他握著刀柄布滿老繭的手瞬間收緊,骨節發出咯咯的輕響。
    汴河的浮屍?
    他見得多了。
    每年總有些醉鬼、倒黴蛋,或“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外沉入這吞噬生命的濁流。
    但此刻!
    在這萬籟俱寂、靠近宮城水門的敏感時辰!
    這具屍體漂來的方向……透著一股直鑽骨髓的邪性!
    “操!真他娘的晦氣!”
    旁邊一個臉上刻滿風霜溝壑的老卒低聲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濺入渾濁的河水。
    他臉上是見慣生死的麻木,但渾濁的眼珠深處,也掠過一絲揮之不去的凝重。
    這地方,這時間,由不得人心裏不咯噔一下,往那最不敢想的深處鑽。
    “頭兒,怎麽辦?”
    年輕禁卒的聲音繃得更緊了,像拉滿的弓弦,火把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額角滲出的冷汗在火光下閃著微光。
    隊正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神如同鐵鉤,死死鎖住那團在濃稠黑暗與水草間若隱若現的輪廓。
    火把的光太有限了,隻能勉強勾勒出一個腫脹扭曲的輪廓,看不清衣著,更看不清麵目。
    但那僵硬、隨著水波毫無生氣的起伏姿態,透著一股浸透骨髓的死寂,絕非醉酒落水者能有的鬆弛。
    一股寒氣,無聲地爬上他的脊梁。
    “穩住船!靠過去!”
    隊正的聲音低沉而急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他在這條河上巡弋了半輩子,深知其中的凶險與規矩。
    無論這屍體是什麽來路,一旦漂近宮城水門,就是天大的禍事!
    被閘口守軍發現?
    卡在閘口驚動了宮裏?
    ……
    他們這隊巡河的,就是第一個被碾碎的螻蟻!
    截住!
    必須在它觸碰到那森嚴水門之前截住!
    小舟在船夫緊張而壓抑的喘息聲中,笨拙地調整方向。
    船槳破開漂浮的腐爛雜物和糾纏的水草,發出黏膩嘩啦聲,小心翼翼地向那團深色的死亡陰影靠近。
    渾濁的河水帶著一絲血腥的氣味,不斷拍打著粗糙的船舷。
    火把的光芒終於更近、更清晰地籠罩了目標。
    厚厚的水草如同惡鬼的觸手,纏繞著一件深色麻布質地的袍服,被河水浸泡得發脹變形,緊貼在腫脹的軀體上。
    一隻蒼白浮腫得近乎透明的手,從水草的縫隙裏無力地垂下,手指微微蜷曲,指甲縫裏塞滿了黑泥。
    最令人心頭驟然縮緊的是——那屍體的頭部,似乎被某種破布或麻袋般的東西緊緊包裹著,隻留下幾縷濕透、糾結的長發,如同水草般黏貼在腫脹發青的脖頸皮肉上。
    “鉤竿!穩住了,小心點,別弄出太大動靜!”
    隊正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聲,每一個音節都繃著千斤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