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如今建州女真開始經略漠南草原，我大明能否趁機布局遼南，以便來年反攻？"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有些遲疑的聲音於官廳中幽幽響起，瞬間打破了諸多文武官員有些淩亂的思緒，並下意識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聞聲，坐在上首的熊廷弼的呼吸便是一滯，隨即心有靈犀的與身旁並肩而坐的老搭檔周永春交換了一個眼神。
    遼南！
    相比較人口稠密的遼東地區，這遼南的疆域雖然更加富饒，但人口大多集中在"遼南四衛"一帶，餘下皆是些杳無人煙的荒地。
    正因如此，哪怕建州女真在"薩爾滸之戰"過後便取得了遼東戰場的主動權，但依舊未能有效的統治遼南地區，隻是隨意在海岸線附近布置了部分駐軍，以提防朝廷水師渡江而來。
    "何人說話，上前來。"
    清了清嗓子之後，熊廷弼饒有興趣的看向官廳中麵麵相覷的軍將。
    "卑職遼陽遊擊曹文詔，見過經略大人。"
    片刻過後，隨著一道鏗鏘有力的呼喝聲，一名瞧上去約莫三十餘歲的武將緩緩自官廳角落而出，在身旁袍澤各式眼神的注視下，單膝跪倒在官廳中央。
    "起來說話。"
    簡單打量了片刻之後，熊廷弼便揮手示意眼前的軍將起身。
    雖然如今的沈陽城重兵雲集，甚至他將經略衙門都搬到了此地，但在過去兩百餘年的時間裏，遼東都司的"首府"一直是數十裏外的遼陽城。
    他隻是在"薩爾滸之戰"過後，為了振奮軍心，彰顯朝廷對於遼東的重視，這才不顧非議，將經略衙門搬到了沈陽城，並以沈陽城為核心，鑄造了一條防禦建州女真的防線。
    而眼前這軍將既然自稱是遼陽遊擊，便足以證明其人乃是在"薩爾滸之戰"過後，主動由遼陽趕至沈陽當差。
    "謝經略大人。"
    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禮之後，身材魁梧的曹文詔方才在總兵滿桂欣慰的眼神中緩緩起身。
    前些時日，他奉經略熊廷弼之命，率兵攻伐薩爾滸的時候，這曹文詔便在他的麾下效力，並在與女真韃子廝殺的過程中，真刀真槍的證明過自己的本事。
    "曹將軍，對遼南如何看？"
    坐在上首的熊廷弼雖然沒有注意到滿桂眼中轉瞬即逝的欣賞和認可，但也從其餘軍將默不作聲的表情中，多多少少判斷出些許"內情"。
    這遊擊將軍的官職起源於漢代，如今在大明邊軍歸屬於參將統率，官階在五品，算是能夠單獨領兵的實權將領。
    尤其是這遼鎮不比承平多年的宣府和大同，能夠在遼鎮擔任遊擊將軍之人，不管其品德操行高尚與否，至少這戰場上的本事絕對過硬，否則斷然難以服眾。
    "回經略大人的話，"迎著熊廷弼的身世，在遼東投身從軍多年的曹文詔拱手道"如今我沈陽防線固若金湯，經略又在幾個月前派兵收複鴉鶻關，逼得那女真老酋努爾哈赤不得不收縮防線，派兵回防赫圖阿拉。"
    "堵不如疏，卑職鬥膽建議經略大人，我遼東或可重新開辟戰場，以遼南為根據地，逐步蠶食建州女真！"
    嘩！
    像是被狂風掠過，人滿為患的官廳內頓時嘩然一片，諸多經驗豐富的軍將們毫不掩飾臉上的驚愕之色，就連坐在上首的巡撫周永春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重新開辟戰場，這曹文詔好大的口氣！
    須知，自"薩爾滸之戰"過後，朝廷這些年向遼東傾注的銀兩何止千萬？其中絕大多數都被用於修築以沈陽城為核心的防線，繼而寄希望於憑借著大明強盛的國力，穩紮穩打的扼殺建州女真。
    但現如今，這曹文詔卻是口出狂言，放棄已是頗有成效的沈陽防線，轉而重新開辟遼東戰場，經略遼南？
    這樣就是在經略衙門中，若是放在紫禁城中的朝堂，必會引來一陣軒然大波。
    "說說你的理由。"
    微微擺手，平息了有些嘈雜的官廳，熊廷弼轉而朝著眼前眼神依舊堅毅的曹文詔點頭道。
    經略遼南，有點意思。
    "回經略大人，"見熊廷弼的神情平和，心中頗有些忐忑的曹文詔也是信心大漲，趕忙將醞釀了多時的計劃緩緩道出"卑職與剛剛滿總兵的態度一樣。"
    "紮魯特部一向親近我大明，如今突然遭此厄難，如若我大明對其無動於衷，必會令草原上蒙古諸部心寒，繼而倒向建州女真。"
    "故此，我大明必須要做出回應。"
    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望著周遭欲言又止的袍澤之後，曹文詔轉而繼續補充道"這遼南不比無險可守的鐵嶺和開原，當地百姓皆是我大明子民，痛恨韃子。"
    "此外，我大明的水師也可隨時馳援，會同遼南地區的駐軍共同作戰。"
    "假若建州女真傾巢而出，我遼南地區的官兵們也可隨時撤退，由水師接應，不必困守孤城。"
    "屆時，我大明主力便可趁機由其餘方向突襲赫圖阿拉，讓建州女真疲於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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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待到曹文詔講話說完，偌大的官廳中除卻倒吸涼氣和粗重的呼吸聲之外，再無其餘喧囂之聲，眾人的神情均是驚駭莫名。
    凡是能夠在此聽政的文武官員沒有庸碌之輩，前後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聽懂了曹文詔在遼南開辟戰場的用意。
    說白了，這與剛剛滿桂想要出兵鐵嶺和開原的戰略，並無太多本質上的區別。
    但這遼南地區的形勢遠沒有毗鄰塞外蒙古的鐵嶺和開原那般複雜，而且還背靠汪洋大海，擁有著讓女真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戰爭主動權。
    "曹將軍想要以何地為根據地？"
    沉默半晌，熊廷弼沉悶的聲音再度於官廳中響起，但其神情遠比剛才要凝重許多，看向曹文詔的眼神也夾雜著一抹敬重。
    好謀略，更有好膽識。
    "寬甸六堡！"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曹文詔便是給出了自己心目中的最終答案。
    這寬甸六堡乃是昔日的遼東總兵李成梁為了扼守建州女真，專門在地勢險峻之地修建的軍堡要塞，彼此間連成一片，宛若城中城。
    前些年，隨著建奴勢大，朝廷不得不廢棄了寬甸六堡，並驅逐了在當地生活多年的百姓，但寬甸六堡並未遭受到嚴重的破壞。
    那毛文龍在去年春天突襲女真牛毛寨的時候，便是將寬甸六堡作為臨時的中轉站。
    "本官這就為你上奏天子。"
    在曹文詔殷切眼神的注視下，經略熊廷弼猛然起身，將犀利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向赫圖阿拉所在的方向。
    盡管那毛文龍已是在皮島上開鎮建軍，羽翼漸豐，但其前些時日的按兵不動，卻是讓他大失所望。
    這遼東的事，終究還是要靠他們自己人。
    "謝經略大人！"
    激昂的呼喝聲響起，曹文詔黝黑的臉龐上滿是亢奮之色，心中豪情萬丈。
    他雖然在這遼東投軍多年，但遼東冰冷凜冽的環境卻從未熄滅他心中熾熱的野望！
    遼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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