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禁區標記
    齊默在第五次嚐試後終於撬開了總島辦的鐵皮信箱。潮濕的金屬邊緣在他掌心留下一道鏽紅色的割痕，滲出的血珠在接觸到信箱內壁時，竟然像活物般蠕動著組成了一個浪花圖案。
    信箱裏隻有一張對折的紙條："測繪範圍：東至教堂，西至碼頭，南至菠蘿田，北至貴賓飯店。禁區標記為紅色潮位尺。"
    晨霧中，齊默沿著海岸線尋找所謂的禁區標記。退潮後的沙灘上布滿珊瑚碎片，每走幾步就能看見嵌在沙裏的潮位尺——清一色的青灰色鑄鐵，刻度已經被海水腐蝕得模糊不清。直到接近一片突出的礁石區，他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
    那是一根鮮紅色的潮位尺，新得刺眼。尺身沒有任何鏽跡，刻度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安裝的。最奇怪的是，它被倒插在沙地裏，露出地麵的部分刻著一行小字："貴賓飯店專用，非請莫入"。
    齊默蹲下身，手指剛觸碰到尺身，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咳嗽聲。阿泰不知何時出現在礁石上，老人布滿鱗片的右手提著一串銀光閃閃的魚。
    "那是喂魚的。"阿泰用魚指了指紅色潮位尺，"飯店的魚，隻吃活物。"魚鰓一張一合間，齊默看見它們嘴裏長著類似人類的牙齒。
    第二節：玻璃後的眼睛
    貴賓飯店的外觀像一座殖民時期的海關大樓，純白色的外牆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發痛。所有窗戶都裝著雙層毛玻璃，隱約可見後麵晃動的黑影。正門上方掛著銅牌："總島辦特供單位"，落款日期是1947年。
    齊默剛踏上台階，一個穿中山裝的門衛就從陰影裏閃出來。這人的臉像是被海水泡發過，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浮腫，眼白部分布滿血絲，形成詭異的網狀紋路。
    "證件。"
    齊默掏出測繪員工作證，對方卻看都不看："飯店隻接待內部人員。"他的聲音帶著奇怪的共鳴，像是從胸腔深處的積水裏發出來的。
    爭執間，齊默突然注意到門衛的左手——小指第一節完全缺失，斷口處覆蓋著光滑的疤痕組織，形狀酷似珊瑚的分枝。更詭異的是，門衛胸前別著的銘牌上寫著"臨時工：林建國"，但齊默分明記得碼頭老人的名字也是林建國。
    "讓他進來。"一個女聲從裏麵傳來。
    門廳光線昏暗，齊默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說話的人——一個二十出歲的年輕女子，穿著褪色的藍布工裝，脖子上掛著刻符銅牌。她的眼睛大得出奇，眼白呈現出淡淡的藍色，像是浮著一層海冰。
    "我叫林英。"她說話時不斷用手指摩挲著銅牌，"采珠隊的。你想看什麽？"
    齊默剛要回答，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二樓某扇窗戶後，一個穿長衫的老者正用額頭抵著玻璃，死死盯著他們。老者的皮膚呈現病態的灰白色，額頭與玻璃接觸的部位，正緩慢地滲出藍綠色的黏液。
    第三節：藍色火焰
    林英帶著齊默穿過一條狹窄的走廊。兩側牆紙上印著浪花紋樣，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像無數張開的嘴巴。每隔幾步就能看見牆上的銅質掛鉤，掛著不同樣式的呼吸麵罩。
    "那是給客人準備的。"林英頭也不回地說，"有時候空氣會變稠。"
    廚房裏，三個廚師正在處理一條巨型石斑魚。魚鰓一張一合，露出咽喉部位——那裏長著一隻人類的手，五指還在微微抽搐。廚師們熟視無睹地用砍刀將魚劈成兩半，那隻手掉進不鏽鋼盆裏，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周三的特供菜。"林英低聲說，"別問原料是哪來的。"
    儲藏室的門半掩著，齊默瞥見裏麵堆滿了貼著日文標簽的鐵皮箱。最上麵那個箱子開著，露出裏麵幹枯的海馬標本——每個海馬的背部都隆起酷似人臉的紋路。
    "1943年的存貨。"林英突然湊到齊默耳邊，呼出的氣息帶著海鹽的苦澀，"日本人留下的好東西。"
    他們來到後院時，齊默終於明白了"貴賓"的含義。十幾張大理石圓桌擺在草坪上，每張桌子中央都燃著藍色的火焰。圍著桌子坐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穿著各時期服飾的骷髏。它們空洞的眼窩注視著海的方向，指骨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麵。
    最靠近他們的那具骷髏突然轉過頭來，下頜骨開合間發出黏膩的聲音："新來的測繪員？"它的鎖骨上掛著一塊銅牌，刻著"19121923"的字樣。
    林英拽著齊默退後幾步："每月十五日，它們會醒來吃飯。"
    第四節：焚燒間
    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門縫裏冒出縷縷青煙。齊默貼著門板，聽見裏麵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還有某種液體滴落的回響。
    鎖是老式的黃銅彈子鎖，齊默用林英的發卡試到第三下就打開了。房間裏沒有窗戶，唯一的光源來自中央的鐵皮桶——裏麵燃燒的火焰呈現出詭異的青白色，卻沒有任何溫度。
    一個穿中山裝的背影站在桶前，正將一疊文件投入火中。紙張接觸火焰時不是變黑碳化，而是像海藻般卷曲起來，最後融化成藍綠色的液體流到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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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默的腳剛踏進門，那人就轉過身來——是門廳裏見過的浮腫臉門衛，但現在他的皮膚恢複了正常，隻有眼白裏的網狀血絲更加明顯。
    "你不該來這裏。"門衛的聲音不再濕漉漉的，反而帶著金屬質感。他舉起手裏的文件，齊默看見那是自己的檔案，照片上的自己右眼已經變成珊瑚質地。
    鐵皮桶裏的火焰突然躥高，映照出牆上掛著的東西——十二套測繪員製服，從民國時期到現在，整齊地排列著。最近那套的胸口別著工作證，照片上的人齊默認識，是三個月前失蹤的前任。
    門衛向前一步，齊默這才注意到他左手拿著把奇怪的剪刀——刃口呈波浪形，上麵沾著藍綠色的液體。"例行檢查。"門衛舉起剪刀，"每個測繪員都要取樣。"
    第五節：銅牌的秘密
    齊默撞開防火逃生的門衝下樓梯時，聽見身後傳來剪刀開合的金屬摩擦聲。林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拽著他鑽進一間儲藏室。
    儲藏室裏堆滿了玻璃罐，每個罐子裏都泡著一截人類的小指——從民國時期的長指甲到現代人的智能手表，應有盡有。所有斷指截麵都覆蓋著珊瑚狀增生組織。
    "他們用這個做鑰匙。"林英喘著氣說，手指緊緊攥著胸前的銅牌，"總島辦的所有門鎖，都需要活體驗證。"
    齊默這才注意到，林英的銅牌上刻著的不是名字，而是一組坐標：東經121°47′，北緯24°35′——和教堂裏全站儀顯示的完全一致。
    "這是我父親的采珠點。"林英的聲音發抖，"二十年前，他在那裏撈上來一個青銅箱子..."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林英突然扯下銅牌塞給齊默："月圓夜去第七礁區，用這個當籌碼。"她的藍色眼白開始充血，"現在快走，趁他們還在燒文件。"
    齊默從廚房後門逃出來時，聽見飯店裏響起刺耳的鈴聲。那聲音不像任何現代電子鈴，倒像是用珊瑚敲擊青銅發出的共鳴。紅色潮位尺旁邊的海水突然沸騰，十幾條長著人牙的魚躍上岸邊，開始啃食尺身上刻的字。
    回到木屋，齊默發現自己的右手小指根部出現了一道紅線——像是有人已經畫好了下刀的位置。窗外，貴賓飯店的煙囪冒出青白色的煙，在空中凝結成浪花的形狀，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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