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梅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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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前日,藥圃的積雪突然消融。林霜將新裁的冬衣鋪在竹榻上,棉絮裏裹著曬幹的臘梅瓣,暖香驚醒了蟄伏的蚯蚓。了塵蹲在廊下修整漏風的窗紙,糊紙的米漿無端凝成冰晶,在晨光裏折出七棱碎光。
"吳嬸送的柿漆該用了。"林霜將銅手爐塞給了塵,爐身纏的紫穗忽地散開,"糊窗紙最抗風。"
了塵撚著斷穗抬頭,見簷角冰棱垂落的水珠串成簾幕,每顆水珠裏都映著林霜低頭縫衣的側影。
阿寶抱著陶罐衝進院子,罐裏的冬蜜結出霜花:"霜姐姐!梅林的雀兒都往南飛了!"
曬藥場的竹匾曬滿陳皮。林霜將橘絡穿成簾子,麻繩卻頻頻斷裂,斷口處蜷著細小的冰碴。了塵用艾草灰混了鬆膠補窗,補丁在夕陽下泛著琥珀色,像極了那年七夕河燈浸透的江水。
"等開春..."林霜咬斷線頭,冬衣的盤扣忽然崩落,"在梅林搭座草亭。"
了塵撿起扣子,青玉打磨的扣麵裂了道細紋:"用後山的紫竹,搭雙層的。"
暮色漫過晾衣繩時,斷繩的陳皮簌簌滑落,在雪地拚出殘缺的雁陣。林霜腕間的銀鐲突然鬆脫,滾入雪堆的鐲圈凝滿霜花,內壁刻的"長相守"字跡模糊如淚痕。
祭灶日的炊煙格外滯重。林霜蒸的年糕粘在籠屜上,揭蓋時糯米香裏混著絲鐵鏽味。了塵將桃木符掛在灶頭,符紙卻無風自燃,灰燼在蒸汽裏凝成鶴影,鶴唳聲驚散了來啄食的麻雀。
"霜丫頭!"吳嬸的竹籃滾落台階,新磨的豆腐碎成瓊脂,"渡口的冰裂得邪乎!"
林霜扶起老人時,瞥見冰縫裏滲出的暗流,漩渦狀的水紋像極了藥師經上洇開的墨跡。
小年夜的更鼓裹著雪粒。了塵在禪房謄寫《消災咒》,筆尖的朱砂突然凝結,在宣紙上墜成血珠似的圓點。林霜推門送來薑茶,見經卷上的咒文竟自行重組,拚出半闕《鵲橋仙》。
"等化雪後..."她將茶盞擱在硯台旁,"把後山的野莓移栽過來。"
了塵的佛珠纏上她指尖,菩提子燙得驚人:"移栽時,要裹著原土。"
子時的鍾聲震落簷角冰淩。林霜腕間的銀鐲在月光下泛青,鐲心的冰晶裂成蛛網狀。阿寶的鼾聲從廂房傳來,混著雪壓竹枝的咯吱聲,像誰在暗處掰斷了玉簪。
除夕黎明,林霜將新剪的窗花貼上藥櫥。紅紙鴛鴦的羽翼被寒風掀起,在玻璃上投出孤雁的影。了塵煮的八寶粥忽然返生,糯米粒在陶罐裏凝成冰珠,每顆都裹著未化的冰糖。
"今年貼倒福吧。"林霜將剪廢的窗花攏進火盆,"驅驅寒氣。"
火苗舔舐紅紙的刹那,青煙竟凝成藥師佛垂目的悲容。了塵的佛珠突然繃斷,菩提子滾入雪堆,在晨曦裏融出十八個空洞的小坑。
拜年的人潮帶來遠方消息。渡口的黑船消失無蹤,冰縫裏卻長出赤色水草,細看竟是浸血的麻繩。林霜將新編的艾草枕拆開重縫,枕芯的忍冬花籽突然發芽,嫩芽在寒冬裏蜷成問號。
"開春要補的冬衣..."她將針線筐擱在了塵案頭,"袖口的纏枝紋該換雲紋了。"
了塵握針的手頓了頓,羊脂玉頂針突然裂成兩半,裂口處凝著霜,像誰在雲端擲下的淚。
元宵夜的河燈格外寥落。林霜將新糊的蓮花燈放入冰窟,燈芯卻怎麽也不肯燃。了塵俯身嗬氣,熱氣在冰麵凝成卦象,坎位正對著燈影裏殘缺的並蒂蓮。
"等天暖了..."她將凍僵的手縮進袖口,"去鎮上扯匹新布。"
了塵解下僧袍裹住她,衣襟處的補丁突然綻線,露出內裏夾著的七夕箋——箋上墨字褪成淡灰,仿佛被時光啃噬了百年。
啟明星亮時,藥圃的忍冬藤突然開花。林霜剪下幾枝插瓶,花苞卻在觸到瓷瓶的瞬間萎謝。了塵將殘花埋入柿樹下,鏟尖撞到硬物,挖出個褪色的油紙包——是那年埋下的合歡花,花瓣早已碎成齏粉。
"該換批新種了。"林霜笑著捧來野莓苗,根須上沾的雪泥泛著詭異的暗紅。
了塵握苗的手忽然顫抖,冰粒從指縫簌簌而落,在朝陽下折射出萬千道細碎的虹光,像場無聲的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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