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仿佛被加熱過度的黃油一般，濃稠而熾熱，透過教學樓的窗戶玻璃，毫無保留地灑在走廊上。詩妍緊緊抱著那堆厚重的英語練習冊，艱難地穿行在這條似乎沒有盡頭的長廊裏。
    她的鼻尖已經開始沁出細密的汗珠，這些汗珠順著她的額頭滑落，癢癢的，讓她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擦。然而，她的雙手都被練習冊占據著，根本無法騰出手來。
    那堆練習冊最上麵的那本，邊角鋒利，隨著她的走動，不斷地在她下巴處硌出淺淺的紅印。而她白色的校服後背，也因為汗水的浸濕，洇出了一小片深色的水痕，看起來就像是被潑上了墨汁一般。
    終於，詩妍走到了英語組辦公室的門口。那扇門虛掩著，從門縫裏透出絲絲涼氣。這股涼氣帶著複印機墨粉和咖啡混合的獨特氣味，讓詩妍感到一陣清爽。
    她用肩膀頂開門，門軸發出“嘎吱”一聲輕響。走進辦公室，詩妍看到李老師正對著電腦屏幕，眉頭緊蹙，似乎遇到了什麽難題。
    "怎麽就你一個人？"李老師抬頭看了眼掛鍾，金屬表帶在腕上哢噠一響，"嚴翊堯呢？"
    詩妍把練習冊放在辦公桌上最幹淨的一角，手指無意識地卷著馬尾辮的發梢："他在樓上...和憬珩玩紙飛機。"說完立刻抿住嘴唇，後悔自己說得太直白。她看見李老師鋼筆尖在簽到表上洇開一個憤怒的墨點。
    "去把他叫來。"李老師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辦公桌抽屜裏露出一角胃藥包裝盒，"就說我有急事。"
    詩妍小跑著上樓梯時，聽見四樓傳來熟悉的嬉鬧聲。拐角處，一個紙飛機正歪歪斜斜地紮進盆栽裏。順著聲音望去，翊堯正單腳踩在窗台上，手臂向後拉伸做出投擲姿勢，校服下擺隨著動作掀起，露出一截曬成小麥色的腰線。
    "翊堯！"詩妍氣喘籲籲地撐著膝蓋，"李老師找你..."
    窗邊的少年正靜靜地凝視著窗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然而，突然間，他像是被什麽驚擾到了一般，猛地轉過頭來。與此同時，他手中的紙飛機也從指間滑落，飄飄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少年的身上，給他那汗濕的鬢角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他的運動鞋底還沾著一些從操場帶回來的紅土，仿佛在訴說著他剛才在運動場上的活躍。
    "現在？"少年瞪圓了眼睛，那模樣就像是一隻受驚的鹿，滿臉的驚愕和不安。他的手有些慌亂地拍打著褲子上沾到的牆灰，似乎想要掩蓋住自己的狼狽。
    "是不是練習冊數目不對啊？我感覺我要完了……"少年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恐懼，他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額頭上甚至冒出了一層細汗。
    就在這時，憬珩從走廊的另一端像隻小兔子一樣蹦了過來。他的相機掛件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搖晃，不時地撞擊在消防栓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憬珩一看到翊堯那慌亂的表情，立刻興奮地舉起相機，將鏡頭對準了他。
    "哇哦，課代表要挨訓了！"憬珩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調侃，似乎對翊堯即將麵臨的狀況充滿了好奇。
    "閉嘴啦！"翊堯有些惱怒地對憬珩喊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尷尬和無奈。他趕緊把自己那皺巴巴的衣領翻好，想要讓自己看起來稍微整潔一些。
    突然，翊堯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他猛地湊近詩妍，壓低聲音問道："老師的臉色怎麽樣？"他的呼吸間帶著淡淡的薄荷糖的清涼味道，那股氣息輕輕地拂過詩妍的臉頰。
    然而，翊堯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袖口沾著一些鋼筆墨水，那藍黑色的痕跡在他白色的校服上顯得格外紮眼。
    她很生氣……你最好快點！”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突然被翊堯後頸上的汗珠吸引住了。那些汗珠正沿著他的脊椎緩緩滑落，最終消失在衣領裏，就好像一隻被雨淋濕的小狗一樣，讓人不禁心生憐憫。
    辦公室裏的空調正呼呼地吹著冷氣，但翊堯卻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這股涼意。當他站在李老師麵前時，詩妍注意到他垂在褲縫邊的手指竟然在微微地顫抖著，而且指甲的邊緣還有明顯的啃咬痕跡，這顯然是他內心極度緊張的表現。
    “你可是課代表啊，居然帶頭違紀！”李老師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不滿，他手中的鋼筆不停地敲打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而放在一旁的保溫杯裏，果茶的香氣正嫋嫋地飄散出來。
    然而，就在李老師繼續訓斥翊堯的時候，突然間，翊堯的身體猛地搖晃了一下，就好像電視信號突然變得不好一樣。緊接著，他的瞳孔驟然放大，原本紅潤的嘴唇也在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
    “翊堯？”詩妍見狀，心中一驚，連忙伸手想要扶住他。可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翊堯的瞬間，隻見少年的身體就像被抽走了骨頭的皮影一般，突然軟綿綿地倒了下來。
    詩妍心中大駭，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扶住翊堯下沉的肩膀，然而當她的手觸碰到他的校服時，卻隻感覺到一片冰涼。與此同時，李老師的轉椅因為他突然起身而在地麵上劃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他辦公桌上的文件夾也像被驚擾的蝴蝶一般，嘩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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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翊堯！"
    這一聲呼喊仿佛在寂靜的空氣中炸裂開來，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他怎麽了？”李老師焦急地問道。
    “應該是低血糖。”詩妍回答道，語氣中透露出些許擔憂。
    詩妍的手迅速伸進自己的口袋，摸索著那根隨身攜帶的棒棒糖。她的手指有些顫抖，塑料包裝在她的指間發出沙沙的聲響。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翊堯身上，隻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睫毛在那蒼白的臉上投下了蛛網般的陰影。冷汗已經將他前額的碎發粘成了深色的一綹，看起來十分虛弱。
    當詩妍終於把糖塊塞進翊堯的唇縫時，翊堯的舌尖竟然無意識地舔過了她的指尖，那感覺溫熱而潮濕，就像剛出生的小貓一樣。翊堯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似乎是在努力咽下那口糖分。當他的瞳孔重新聚焦時，正好對上了詩妍近在咫尺的、盛滿擔憂的眼睛。
    "醫務室沒人，先用這個吧。"李老師手裏拿著一支葡萄糖口服液。玻璃瓶在她的掌心泛著冷光，與她額頭上的汗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而，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聲音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李老師急忙轉身去接電話，她的衣角卻不小心帶倒了桌上的筆筒，筆筒裏的筆散落一地。
    詩妍小心翼翼地拿起李老師的手機，仿佛那是一件珍貴的寶物。她輕輕點擊屏幕，打開了雲端遠程傳話筒，然後對著話筒清晰而堅定地說道：“沈珺弛？來英語組辦公室。”
    在她說話的同時，背景音中傳來了教室裏的喧鬧聲，似乎同學們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麽有趣的話題。突然，一個響亮的聲音打破了這股喧鬧——“哇靠怎麽了”，那是憬珩的聲音，他顯然對詩妍的召喚感到十分驚訝。
    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被緩緩推開，沈珺弛出現在門口。他看起來有些匆忙。他的手中還緊緊攥著半截粉筆，顯然是剛剛從教室裏趕過來。
    珺弛注意到，翊堯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甚至還掛著幾顆細小的汗珠。他立刻意識到，他可能是低血糖犯了。於是，他連忙上前扶住他，並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低血糖犯了？”
    翊堯微微點了點頭，他的身體有些虛弱，幾乎無法自己站穩。詩妍見狀，趕緊讓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後轉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沈珺弛見狀，用力架起他的胳膊，幫助他坐到椅子上。
    走廊裏的穿堂風輕輕吹過，揚起了少女的馬尾辮。詩妍看著眼前的兩個男生，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擔憂。她皺起眉頭，責備地對翊堯說：“你早上又沒吃早餐吧？中午也沒吃飯？我就說你一米八幾的個子，才一百一十多斤，肯定不行啊！”
    翊堯虛弱地笑了笑，露出了那顆尖尖的虎牙，虎牙尖上還閃爍著一絲水光。他輕聲說道：“趕著抄你作業嘛……”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珺弛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形成了一片斑駁的光影。三個人的影子在這片光影中拉長又縮短，仿佛是跳動的琴鍵，演奏著一曲溫暖而又略帶苦澀的旋律。
    "其實我懂。"詩妍突然開口，手指繞著書包帶打轉，"去年少代會演講時，我也暈倒過。"她抬起手臂，露出淡粉色的疤痕，"這就是當時磕在講台上的。"
    翊堯瞪大眼睛，沾著糖漬的手指懸在半空。珺弛的眼鏡片反著光，在牆上投下兩個小月亮。
    教室門被推開時，憬珩正倒掛在椅子上用手機拍照。"活著回來啦？"他的鏡頭捕捉到翊堯蒼白的笑臉，以及詩妍手裏攥著的糖紙。
    "閉嘴吧你。"翊堯癱在座位上，額頭抵著冰涼的課桌麵。詩妍默默推過來一個口袋，裏麵裝著幾顆糖——她每天常備的。
    珺弛回到座位繼續解方程，但鉛筆尖在紙上停留太久，洇開一個小黑點。憬珩湊過來看照片時，發梢掃過翊堯的臉，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
    "喂，"翊堯用氣音叫詩妍，手指戳了戳她後背，"謝謝啊。"他掌心裏躺著一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錫紙上印著外文商標——顯然是家長出差帶的禮物。
    詩妍轉回身時，看見陽光穿過翊堯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後黑板的值日表上，他們倆的名字並排寫在周五的格子裏，墨跡未幹。窗外梧桐樹的影子輕輕搖晃，像在彈奏一首無聲的夏日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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