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影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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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城的秋雨來得猝不及防。蘇晚站在金明池畔的柳樹下,雨水順著鬥笠邊緣滴落,在腳邊匯成小小的漩渦。方才還清晰可見的湖心島,此刻已被雨幕遮蔽得隻剩朦朧輪廓。她攥著那枚燙手的銀香囊,指節發白。
    裴硯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姑娘可曾想過,為何素坯人像唯獨少了鄆王?"
    蘇晚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池水上——那些被骨哨聲震碎的月光,此刻正以詭異的軌跡重新聚合,在水麵拚出一幅殘缺的星圖。北鬥七星的方位,與官窯地圖上的七個紅點完美重合。
    "嘩啦——"
    池心突然掀起巨浪。青銅鼎的藍焰遇水不滅,反而竄起丈餘高的火牆。火光中,數十個戴青銅儺麵的黑影踏水而來,每一步都在水麵留下血紅的腳印。
    "《淮南子》有雲:"水中有火,乃陰陽之變也"。"裴硯的鐐銬纏上蘇晚的手腕,"看來今晚要見真章了。"
    廢棄茶肆·雨夜對峙
    破敗的窗欞在風中吱呀作響。蘇晚的銀針釘在梁上,針尾係著的五色絲線縱橫交錯,將整個空間分割成棋盤般的網格。每個交叉點都懸著片骨瓷碎片,折射出不同角度的火光。
    "三十六個交叉點。"裴硯用鐵尺輕叩牆麵,"恰如香疫案失蹤的三十六個孩童。"
    門外腳步聲漸近。蘇晚將骨哨抵在唇邊,吹出段破碎的旋律。離得最近的骨瓷片突然共振,映出來人的倒影——竟是兩個完全相同的蘇府管家!
    左側的"管家"袖口沾著朱砂,右側的指甲縫裏嵌著靛藍顏料。兩人同時開口,聲線重疊成詭異的和聲:"二姑娘,家主請您回府鑒寶。"
    裴硯突然擲出鐵尺。銅鏡般的瓷片應聲碎裂,飛濺的渣滓中,兩個管家如泡影般扭曲消散,隻剩地上一灘混著金粉的血水,漸漸凝成四個字:
    「雙生擇一」
    蘇府祠堂·子夜驗骨
    牌位前的長明燈無風自動。蘇晚跪在蒲團上,麵前擺著個黑漆木匣——這是方才突然出現在她閨房妝台上的,匣蓋刻著母親的小篆:"開匣之日,償債之時"。
    "姑娘且慢。"裴硯的六指按住匣鎖,"《酉陽雜俎》載,南詔有種"相思匣",開者需以血親魂魄為祭。"
    蘇晚的明月璫突然自行碎裂。玉屑落處,匣麵浮現出暗紋——是母親臨死前用指甲刻下的痕跡:"晚兒,你當真以為自己是蘇家血脈?"
    銅鎖"哢嗒"彈開。匣中靜靜躺著半塊頭蓋骨,天靈蓋上用金漆畫著繁複的星圖。骨縫間卡著片青瓷,上麵粘著幹涸的乳牙。
    裴硯突然悶哼一聲。他的左手六指不受控製地抽搐,指根疤痕裂開,滲出的血珠被頭蓋骨盡數吸收。骨麵上的星圖立刻活了般流轉起來,投射在祠堂梁柱上,竟與金明池的星圖互為鏡像!
    "原來如此。"裴硯撕下襴衫一角裹住流血的手指,"香疫案那三十六個孩子,都是"鑰匙"——"
    話音未落,祠堂地磚突然下陷。露出個丈餘寬的青銅圓盤,盤麵刻著三百六十一個凹槽,每個槽裏都放著枚乳牙。正中央的凹槽是空的,形狀恰好與蘇晚的明月璫吻合。
    密室·醜時解讖
    跳動的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成猙獰的獸形。蘇晚摩挲著青銅盤邊緣的銘文,觸到某處凸起時,整塊銅盤"哢哢"轉動起來。凹槽中的乳牙相互碰撞,奏出詭異的童謠調子。
    "《周髀算經》中的"七衡圖"。"裴硯用帶血的手指描摹銅盤紋路,"但這裏多出一道環——"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第八道環上突然浮出密密麻麻的姓名,每個都對應著元佑黨人案的流放官員。而在最末的位置,赫然刻著:
    「蘇清沅 女 元豐七年七月十五 六指」
    蘇晚的銀香囊"啪"地炸開。青蚨幣滾落在那個"六指"的刻痕上,銅鏽突然剝落,露出底下暗藏的機括。整個青銅盤從中間裂開,升起尊三尺高的素坯人偶——那麵容,與蘇晚如同複刻。
    人偶的心口是空的。內壁刻著首詩:
    "雙生花並蒂,香骨鑄琉璃,若問真身在,九重葛下棲。"
    裴硯的鐐銬突然自行解體。玄鐵環飛向人偶四肢,"哢哢"扣合成枷鎖。他苦笑道:"看來我們都被算計了。這根本不是人偶——"
    "是棺槨。"蘇晚接話,指尖撫過人偶頸側的朱砂痣。那是她七歲那年,母親用銀針蘸著鮫人血點上的。
    金明池·寅時終局
    雨勢更急。湖心島的青銅鼎已被藍焰燒得通紅。蘇晚和裴硯踏水而行,腳下踩著的竟是浮在水麵的青銅儺麵——每個麵具都在發出尖銳的哭嘯。
    鼎前站著個戴青鸞麵具的白衣人。他手中捧著個錦盒,盒中盛著枚晶瑩剔透的玉印,印紐卻是殘缺的。
    "傳國玉璽的印身。"白衣人輕笑,"缺的印紐在此——"他突然掀開麵具,露出與裴硯一模一樣的臉,"六指皇子的指骨。"
    裴硯的瞳孔驟縮。他的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六指間突然浮現出虛幻的玉印輪廓,與盒中的印身漸漸重合。
    蘇晚突然奪過骨哨吹響。尖銳的音波震碎了湖麵所有儺麵,無數記憶碎片從裂縫中噴湧而出:
    ——母親抱著個六指嬰孩跪在暴雨中,將銀針刺入孩子眉心;
    ——同樣的嬰孩被分成兩半,一半送入皇宮,一半埋進蘇府祠堂;
    ——鄆王在暗處微笑,手中把玩著對青蚨幣……
    "雙生子不詳。"白衣裴硯歎息,"所以先帝將我們一個扔進詔獄,一個送給蘇家為質。沒想到——"
    他的話被鼎中爆發的金光打斷。完整的傳國玉璽懸浮在空中,印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亮如烈日。蘇晚的明月璫殘片突然飛起,嵌入印紐缺失處。玉璽頓時裂成兩半,一半落入裴硯手中,一半飛向白衣人。
    "現在。"兩個裴硯同時開口,"選擇吧。"
    蘇晚的銀針卻突然轉向,刺入自己的朱砂痣。血珠滴落的刹那,整個金明池的水倒灌向天空,露出池底森森的白骨——每具骸骨的右手,都有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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