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蟬鳴裹著暑氣漫進車窗時，蘇瑤正盯著導航上的"雲棲鎮"標識發怔。副駕駛座上放著個青瓷罐，罐身還沾著早晨采藥時蹭的草屑——那是她和母親在雲棲山半腰采的紫背天葵，葉片上還凝著晨露，此刻在車內悶出一股清苦的草木香。
    "瑤瑤，到了。"賀淩軒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你小時候總說，雲棲山的草藥最有靈性，是不是？"
    蘇瑤轉頭看他，陽光透過擋風玻璃在他側臉上鍍了層金邊。他穿著淺藍襯衫，袖口隨意卷到小臂，腕間的檀木手串隨著動作輕響——那是她去年生日送的，此刻正沾著中藥膏的淡褐色痕跡，像朵開在木頭上的小花。
    "嗯。"她笑了笑，指尖輕輕撫過儀表盤上的車載香薰，"那時候我總跟著我媽上山，她說"藥材有魂，你用心采，它就肯把藥性給你"。"
    車停在雲棲鎮老街時，午後的陽光正烈。蘇瑤提著竹籃下車，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她卻走得輕快——三年沒回來，老街的青瓦白牆還是記憶裏的模樣，牆根下的老槐樹更粗了，枝椏間還掛著她十歲時係的紅繩。
    "瑤瑤！"
    熟悉的聲音從巷口傳來。蘇瑤抬頭，看見母親站在青瓦簷下，穿著藍布圍裙，手裏端著碗剛熬好的綠豆湯。她的銀發在陽光下泛著柔潤的光，眼角的皺紋裏盛著笑，和記憶裏蹲在灶前熬藥的樣子重疊。
    "媽！"蘇瑤小跑著撲過去，卻被母親笑著推開："先喝口湯降降暑，你這小臉曬得通紅。"
    蘇瑤接過碗，綠豆湯裏浮著半顆檸檬，酸甜的滋味漫開時，她的眼眶突然發酸。三年前她嫁去賀家，母親把半本《本草綱目》塞進她行李箱，說："以後受了委屈，就翻翻這個。"此刻母親的手還是那樣粗糙，指腹沾著草藥的粉屑，和當年在藥鋪裏抓藥時一模一樣。
    "媽，我要學做中藥膏。"蘇瑤放下碗，從竹籃裏掏出紫背天葵，"我想給我家淩軒做。"
    母親的笑容更深了。她接過草藥，指尖輕輕撚了撚葉片："這紫背天葵是清熱的，得配著金銀花、薄荷，再用蜂蜜收膏。你小時候總說，我熬的藥膏比糖還甜，現在要給你男人也熬一罐？"
    蘇瑤的臉微微發燙。她想起昨夜在賀家書房，賀淩軒揉著後頸說"最近總失眠"，想起他淩晨三點還在改方案，電腦屏幕的光映得他眼底發青。她摸了摸口袋裏的筆記本——上麵記滿了母親的配方筆記，邊角被她翻得卷了毛。
    "媽，您教我。"她拉著母親的手往藥鋪走，"我要親手采藥、曬藥、熬藥，讓他知道，這膏子裏不僅有藥材，還有我的心意。"
    接下來的三天，蘇瑤像回到了小時候。天沒亮就跟著母親去雲棲山，蹲在岩石邊找紫背天葵，看母親用竹片輕輕刮去葉片背麵的絨毛；晌午在藥鋪裏曬陳皮，母親教她辨認"陳皮要選廣東新會的，年份越久，紋路越深"；傍晚在灶前守著藥罐，看深褐色的藥汁在陶鍋裏咕嘟冒泡，蒸汽裏浮著若有若無的藥香。
    "火候要勻。"母親用木鏟攪動著藥汁，"就像過日子，急不得。"
    蘇瑤望著灶膛裏的火苗，突然想起賀淩軒煮梨湯時的模樣——他第一次煮，把糖當鹽放，甜得齁嗓子，卻把梨湯端到她床頭，說"瑤瑤，我重新煮"。那時她笑他笨，現在卻懂了，有些事，慢一點，反而更珍貴。
    第三天清晨，藥罐裏的藥汁終於熬成了琥珀色。蘇瑤用細紗布過濾藥渣，蜂蜜在瓷碗裏泛著金光，和藥汁融合的瞬間，滿屋子都飄著清甜的苦香。她把膏體裝進青瓷罐時，手指不小心沾了藥膏，舔了舔，舌尖泛起淡淡的苦，卻回甘得厲害。
    "成了。"母親拍了拍她的肩，"這罐膏子，比你小時候我給你熬的，更用心。"
    回賀家的路上，蘇瑤把青瓷罐抱在懷裏。車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她能聽見罐子裏藥膏輕微的晃動聲，像極了心跳。賀淩軒單手開車，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緊張嗎？"
    "嗯。"她如實說，"怕他不喜歡。"
    "怎麽會？"賀淩軒笑了，"你給他煮的梨湯，他喝光了三大碗；你給他織的圍巾，他冬天出門必戴；你給他......"他頓了頓，聲音低下來，"你給我的，從來都是最好的。"
    賀家別墅的客廳裏，賀母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看見蘇瑤進來，她放下毛線針，目光立刻鎖在蘇瑤懷裏的青瓷罐上："這是......"
    "媽，這是我給淩軒做的中藥膏。"蘇瑤把罐子遞過去，"用紫背天葵、金銀花、薄荷熬的，能清熱解毒，緩解疲勞。"
    賀母接過罐子，指尖輕輕撫過瓷麵的紋路。她打開蓋子，藥香混著蜜香湧出來，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好香的膏子。瑤瑤，你和你媽一樣，手巧。"
    "媽過獎了。"蘇瑤笑著，目光卻落在賀淩軒身上。他站在落地窗前，逆光裏的剪影像座山，聽見動靜轉過身時，眼裏的光比窗外的陽光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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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軒，送你的。"蘇瑤把罐子遞過去。
    賀淩軒接過罐子，指尖在"蘇記藥膏"四個小字上停留——那是蘇瑤用毛筆在標簽上寫的，字跡帶著點生澀的可愛。他擰開蓋子，挖了一勺藥膏在手心，深褐色的膏體泛著油光，湊到鼻前聞了聞，清苦中帶著蜜甜。
    "怎麽用？"他抬頭問蘇瑤，聲音裏帶著點笨拙的期待。
    "晚上睡覺前，取一點塗在太陽穴和後頸。"蘇瑤走過去，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太陽穴，"我媽說，這裏是最容易攢疲勞的地方。"
    賀淩軒的喉結動了動。他想起昨夜改方案到淩晨，後頸硬得像塊石頭，此刻蘇瑤的指尖掃過那裏，帶著藥膏的清苦和她的體溫，竟比按摩還舒服。
    "我試試。"他說著，挖了滿滿一勺塗在後頸。藥膏觸到皮膚的瞬間，涼意順著毛孔鑽進去，像一場及時雨，澆滅了他連日來的燥熱。
    "怎麽樣？"蘇瑤歪頭看他。
    "涼絲絲的，"他握住她的手，"還有股甜甜的苦，像......像你。"
    蘇瑤的臉騰地紅了。她想起三年前在慈善晚宴，她蹲在地上給流浪貓喂牛奶，他站在車裏隔著玻璃看她，眼裏的心動比星光還亮。那時她覺得，愛情是突如其來的驚喜；現在才懂，愛情是日複一日的用心，是把"我"變成"我們"的過程。
    當晚，賀淩軒按照蘇瑤的叮囑，睡前在太陽穴塗了藥膏。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感受藥效蔓延，後頸的僵硬漸漸消散，連日來的疲憊像被抽走了大半。他伸手摸向床頭的青瓷罐，指尖碰到蘇瑤留的便利貼——"每天一勺，別貪多"，字跡歪歪扭扭，卻讓他心裏軟成一片。
    第二天清晨，賀淩軒頂著黑眼圈走進書房時，助理小張正抱著筆記本電腦等他。"賀總，"小張欲言又止，"昨晚您十點就下班了，這在公司可是破天荒。"
    賀淩軒笑了笑，從抽屜裏拿出青瓷罐："小張，你幫我個忙。"
    他挖了點藥膏在手心，遞到小張麵前："聞聞。"
    小張湊過去，愣了："這......這不是中藥味？"
    "我媳婦做的。"賀淩軒的語氣裏帶著點驕傲，"清熱解毒，緩解疲勞。你要不要也試試？"
    小張的眼睛亮了："真的？我最近改方案總失眠......"
    "拿去吧。"賀淩軒把罐子塞給他，"記得每天一勺。"
    三天後，公司茶水間裏炸開了鍋。市場部的劉經理舉著青瓷罐四處問："這是誰做的？也太神了！我昨晚塗了，今早起來肩頸一點都不僵！"財務部的陳姐湊過來看："我兒子高考壓力大，失眠多夢，能給我點嗎？"
    消息很快傳到賀淩軒耳朵裏。他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望著樓下的員工們抱著藥罐討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手機突然震動，是蘇瑤發來的消息："今天我在社區教老人做艾灸，他們說你送的中藥膏比按摩還管用～"
    他回了個笑臉，又補了句："我老婆最厲害。"
    午休時，賀淩軒翻出那個青瓷罐。藥膏已經用了小半，罐壁上沾著他的指紋，像蘇瑤留在他生活裏的印記。他突然想起昨夜蘇瑤趴在他肩頭打盹的模樣，她的呼吸掃過他的後頸，帶著淡淡的藥香，那是屬於他們的獨特味道。
    "淩軒，"蘇瑤不知何時醒了，迷迷糊糊地問，"你在看什麽？"
    "看我的寶貝。"他握住她的手，把藥罐放在兩人中間，"比公司所有的合同都寶貝。"
    蘇瑤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貧嘴。"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們身上，把兩個交疊的影子投在藥罐上。藥膏的清苦混著窗外的花香，在空氣裏慢慢散開，像極了愛情最本真的模樣——不需要華麗的包裝，不需要刻意的儀式，是清晨的一碗熱粥，是深夜的一盞燈，是有人願意為你，把平凡的日子熬成最珍貴的藥。
    後來，每當有人問起賀總的"神秘藥膏"，蘇瑤總會笑著說："那是我用心熬的，裏麵裝著我們的故事。"
    而賀淩軒則會在旁邊補充："還有我的承諾——以後每個夏天，我都要陪她回雲棲山采藥，熬一罐又一罐的藥膏，直到我們都白了頭。"
    他們的愛情，就像那罐中藥膏——初嚐時帶著清苦，細品卻滿是回甘；看似普通，卻藏著最珍貴的用心，和兩個人一起走過的，無數個溫暖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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