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狼牙詩與並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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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暖閣的銀絲炭燒得劈啪作響,阿莉兒解下鐵甲時,肩胄上凝結的鹽霜簌簌落在青磚上,在燭火下泛著細碎的光。她將那串浸過哥哥阿達爾心頭血的狼牙項鏈輕輕放在皇子繈褓邊,指尖剛離開狼牙,血線描的圖騰突然在燭火中泛起微光,如活物般扭動著,竟與錦被上繡的狼頭圖騰咬合在一起。繈褓中的皇子似有所感,突然發出"呀"的一聲,肉乎乎的小手顫巍巍伸來,指腹輕輕摩挲著最後一枚狼牙的刻痕,那裏鑿著阿達爾蒼勁的字跡:"給吾妹之子"。
陳雨荷端著熱毛巾的手驟然頓在半空,繡帕上用金線繡的並蒂蓮被蒸騰的水汽熏得發亮,宛如剛剛綻放。她望著阿莉兒肩甲滑落處那道猙獰的傷疤——端午之戰時千機閣的毒弩穿透肩胛留下的溝壑,此刻在炭火的映照下泛著青紫,其走向竟與狼牙圖騰的未竟之處嚴絲合縫,仿佛是上天用傷痕為這幅圖騰補上了第一筆。雍寧站在暖閣中央,龍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響驚飛了簷角懸掛的銅鈴,清脆的鈴聲中,他看見銅鈴的光影恰好落在皇子眉心,映出一抹轉瞬即逝的赤紅,如同阿達爾血書中未幹的指印。
"這圖騰..."雍寧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震顫,"你哥哥刻的是北鬥繞蓮。"他想起阿莉兒在客棧找到的阿達爾斷刀,刀柄暗格裏藏著的羊皮紙上,同樣畫著這幅圖案——北鬥七星的勺柄正指向一朵含苞的並蒂蓮,而勺頭那顆星的位置,恰好是阿莉兒肩胛傷疤的所在。白伊伊突然低呼出聲,手中藥罐裏的雪蓮湯泛起奇異的金漣漪:當狼牙項鏈不慎滑入湯中時,血線竟化作數尾銀魚,逆著熱氣朝著阿莉兒腕間的銀鐲遊去,仿佛認得那是狼族血脈的印記。
"狼族傳說,心頭血刻的圖騰會認主..."白伊伊的目光落在繈褓中的皇子身上,那個出生剛過月的孩子,卻在阿莉兒鐵甲擦過案幾的刹那,不安地扭動起身體,小嘴微張,似乎在追尋某種熟悉的氣息。阿莉兒猛地後退半步,鐵甲與案幾相撞發出冷硬的聲響,狼首刀與斷刀在共鳴中微微震顫,刀刃映出她驟然收緊的下頜線。"皇上,娘娘,"她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這項鏈是哥哥留給皇子的,是狼族與大雍交好的信物。"
陳雨荷卻突然跪坐在阿莉兒麵前,繡帕輕輕擦過她甲胄上殘留的沙礫,指尖觸到一處被風沙磨平的刻痕——那是阿莉兒初入大雍時,刻下的"狼族阿莉兒"五個字。"不,阿莉兒,"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掀開手中軟甲的內襯,露出夾層裏藏著的完整羊皮紙,"你看這圖騰的最後一筆。"燭光下,阿達爾的草圖清晰可見:北鬥七星的勺柄延伸至並蒂蓮的花心,旁邊用狼族文字刻著一行小字:"吾妹若有親血,此蓮為護"。
雍寧望著那行字,龍袍下的手指悄然收緊。他想起阿達爾血書的最後幾句:"吾知阿莉兒心硬如鐵,然征戰多年,終是孑然一身。望陛下念及舊情,予她一兒半女,免她老來孤苦。"那時他隻當是兄長托孤的拳拳之心,此刻看著阿莉兒肩背交錯的傷疤,看著她鐵甲下若隱若現的舊傷,才忽然明白那"舊情"二字的分量——六年前他剛登基不久,阿莉兒曾在千機閣伏擊中替他擋下三支毒箭,其中一支便射在如今這道最深的疤痕處。
"阿莉兒,"雍寧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沙啞,他走到她身後,看見鏡中龍袍與鐵甲的倒影交疊,金龍紋與金粉蝴蝶在燭火下恍若一體,"你哥哥的這幅圖,寄托了一個兄長對妹妹深沉的愛。他說..."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他說狼族的女兒不該隻有傷疤作伴。"
阿莉兒猛地轉頭,鐵甲肩胄擦過雍寧的龍袍,發出細碎的聲響。她看見陳雨荷眼中閃爍的淚光,看見她手中軟甲內襯用夜光草絲線繡的並蒂蓮——那蓮心處的絲線,分明是用陳雨荷的血與她鐵甲上刮下的金粉混紡而成。"娘娘..."
"阿莉兒,"陳雨荷將軟甲披在她身上,指尖拂過並蒂蓮的花心,"你哥哥畫的不是普通的蓮。"她的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春雪,"這是聖山雪頂的並蒂蓮,狼族傳說中,隻有心尖人才能采到。你哥哥把它畫在北鬥星下,是想告訴你..."
暖閣的燭芯突然爆出燈花,照亮了阿莉兒腕間的銀鐲——那是陳雨荷連夜繡完護心帕後,塞進她掌心的,鐲身上刻著細小的並蒂蓮,此刻正與軟甲上的花紋遙相呼應。雍寧伸出手,輕輕覆在阿莉兒披著軟甲的肩頭上,龍袍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明日起,你不必再住觀星台。"他望著繈褓中仍在摸索狼牙的皇子,那孩子的小拳頭緊緊攥著項鏈繩結,仿佛握住了狼族與大雍的未來,"朕會讓禦膳房每日燉好雪蓮湯,你肩上的傷,需要聖山的藥引子。"
陳雨荷垂眸,看著阿莉兒鐵甲下露出的一截素衣,袖口磨得發毛,卻洗得雪白。她想起昨夜在鳳儀宮燈下,雍寧摩挲著阿達爾的血書,低聲說:"當年若不是阿莉兒,朕活不到登基。"而她那時便下定了決心——要讓這個為大雍流盡血的女子,不再隻有傷疤和鐵甲作陪。此刻軟甲夾層裏的血書仿佛傳來溫熱,阿達爾的字跡穿透羊皮紙,與雍寧的話語重疊在一起:"予她一兒半女,免她老來孤苦。"
深夜的鳳儀宮,陳雨荷替皇子掖好錦被,看見狼牙項鏈的血線在月光下流轉,竟與阿莉兒留在案頭的機械鷹連成一道銀線。雍寧從身後輕輕環住她,龍袍上的金線與她裙裾的繡紋在鏡中交織成溫柔的網。"明日讓尚宮局給阿莉兒送些軟緞,"陳雨荷的聲音融入夜色,"鐵甲穿久了,會磨傷皮膚。"雍寧下巴抵在她發頂,望著觀星台的方向——阿莉兒的機械鷹正停在簷角,青銅羽翼上凝著春雪,像一枚等待融化的冰棱。他知道,阿達爾用血與狼牙刻下的期盼,終要由他和雨荷一起,在這深宮裏,慢慢兌現。而那枚躺在繈褓中的狼牙,血線圖騰的蓮心處,正滲出淡淡的金光,如同聖山雪蓮在最寒冷的夜裏,為即將到來的春天,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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