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永順商號的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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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城的永順商號門前,三盞素色燈籠在風中搖晃,像是三隻無精打采的眼睛。洪水過後的街道上,泥漿幹涸成龜裂的紋路,偶爾有馬車駛過,揚起一陣嗆人的塵土。阿莉兒蹲在街角,身上套著一件灰撲撲的粗布短褂,腰間掛著針線包,扮作一個尋常的縫補匠。她的目光卻始終盯著永順商號的大門。
賬房先生抱著厚厚一摞賬本匆匆走入內堂,暮色中,封皮上的火漆印泛著幽暗的紅光——那是魏大人小舅子趙老板特有的朱砂蠟,混著南海珊瑚粉,在燭光下會透出淡淡的金色細閃。阿莉兒眯起眼睛,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袖中的鎏金粉蝴蝶蝶。
"姑娘,借個火?"送水的老王頭蹲到她身旁,掌心攤開,露出一枚銅錢。阿莉兒不動聲色地接過,指尖輕輕一彈,銅錢翻轉間,她已看清老王頭掌心的老繭——那是常年拉車磨出的痕跡,但虎口處卻有一道新鮮的勒痕,像是最近被繩索綁過。
"趙老板半月沒開庫了,"老王頭壓低聲音,接過阿莉兒遞來的火折子,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前幾日衙役搬貨,馬車捂得嚴實,可那味兒……瞞不過老漢的鼻子。"他湊近,煙味混著汗臭撲麵而來,"是桐油,上好的防水桐油,可他們運的明明是綢緞。"
阿莉兒微微點頭,目光卻落在老王頭的鞋上——鞋幫沾著新鮮的泥漿,而這幾日冀州城並未下雨。除非……他去過河邊。
"綢緞庫的後窗總在半夜開著,"老王頭繼續道,聲音壓得更低,"上月老漢起夜,親眼瞧見管事往麻袋裏塞賬本,那麻袋……"他頓了頓,"是石料廠專用的粗麻,浸了桐油的。"
阿莉兒指尖一顫,銅錢"叮"地一聲落地。老王頭彎腰去撿,後頸衣領下露出一小塊淤青——像是被人從身後勒住脖子留下的痕跡。
三更梆子響過,阿莉兒沿著排水渠悄無聲息地滑入後院。綢緞庫的窗紙透出微弱的燭光,她舔濕指尖,輕輕在窗紙上戳開一個小孔。
趙老板正蹲在火盆前,一張張地燒著賬本。龍腦香熏過的紙張燃起奇異的藍色火焰,灰燼飄散時帶著淡淡的香氣。阿麗兒眯起眼睛——這種香灰遇水不沉,若是混入賬冊,燒毀後根本無法查驗真偽。
她輕輕拍了拍腰間的機關囊,機械鷹無聲振翅,從尾翼彈出三枚鎏金粉蝶。這些寸許長的機關蝶展開薄如蟬翼的鎏金翅,在月光下幾乎透明。最前頭的一隻輕輕落在火盆邊緣,尾針精準地勾住一片未燃盡的紙片——"收河工款三千兩,付石料廠王石料……"字跡在蝶翼上的熒光粉映照下清晰可見。
第二隻鎏金粉蝶繞到賬房立柱後,翅翼拍下的磷粉在牆麵顯露出一道暗格的輪廓——暗格的鎖眼形狀奇特,像是專門打造的菱形鑰匙孔。第三隻蝶則悄無聲息地停在趙老板的發髻上,觸角狀的齒輪緩緩轉動,探出一根極細的鋼絲,輕輕勾住他腰間鑰匙串上的一把銅鑰匙——鑰匙齒紋與石料廠庫房的那把如出一轍。
突然,院外傳來巡夜更夫的梆子聲。趙老板猛地抬頭,一腳踢翻火盆,火星四濺。一點火星落在鎏金粉蝴蝶的翅上,竟凝而不落——阿莉兒特製的秘銀箔隔熱層保住了機關蝶。她迅速收回鎏金粉蝴蝶,借著月光細看蝶翼上的發現:一片沾著蠟油的紙片背麵,用礬水寫著"魏府珊瑚賬,孫主簿三成";而那隻勾住鑰匙的鎏金粉蝶,齒紋裏竟嵌著幾粒細小的稻殼碎屑——與她在潰堤處發現的黴變穀物一模一樣。
四更天,阿莉兒再次潛入綢緞庫。鎏金粉蝴蝶用熒光粉標記的暗格就在賬架後方,她輕輕撥動機關,暗格"哢"地一聲彈開——裏麵堆著半燒毀的賬冊,最上麵一本的封皮上還帶著火漆印的殘痕。
翻開第一頁,一張絲綢箋飄落。趙老板的親筆批注赫然在目:"河工款虛開四倍,三成入魏府買珊瑚,兩成付孫主簿通融,王石料得一成五,餘作銷賬用度。"阿莉兒指尖發冷——這些數字背後,是冀州城外那些被洪水衝垮的村莊,是流離失所的災民。
賬冊中夾著一張船運單,貨物欄工整地寫著"石料三千方",可實際押運記錄卻是"陳米糠五百擔,附南海紅珊瑚二十斤"。船主簽名處蓋著永順商號的朱印,墨跡新鮮得刺眼。
機械鷹突然發出輕微的齒輪聲,鎏金粉蝴蝶群撲向賬冊邊緣的一處墨漬。白伊伊特製的顯影藥水早已塗在蝶翼上,墨漬在磷粉的照射下漸漸浮現出雙重字跡——表麵是"綢緞進貨",底下卻藏著"河工款洗白"。更令人心驚的是,每一筆"石料款"都對應著相同數額的"珊瑚采購",而收貨地址無一例外地寫著"魏府西跨院"。
阿莉兒用鎏金粉蝴蝶的尾針刮下少許墨粉,蝶翼上的藥劑立刻變成暗紅色——墨中摻了鉛,與堤壩上發現的桐油成分一致。這種毒墨遇水不褪,但陽光暴曬後會逐漸顯露出第二層字跡。趙老板用這種方法做假賬,等賬冊送到官府查驗時,表麵的"綢緞買賣"早已曬成了"河工貪汙"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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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阿莉兒已將賬冊關鍵頁拓在金箔上。鎏金粉蝴蝶群在她指尖盤旋,翅尖磷粉在賬本封麵拚出一行密信:"趙老板用綢緞賬洗白河工款,每千兩換珊瑚五斤,孫主簿通過永順商號運輸腐草。"
就在她準備撤離時,庫房外突然傳來鎖鏈的嘩啦聲——趙老板帶著五六個打手堵住了門口,手裏晃著的正是那串菱形鑰匙。鑰匙孔裏卡著半片鎏金粉蝴蝶的翅鱗,在晨光中閃著詭異的金光。
"小娘們兒膽子不小,"趙老板捏碎翅鱗,蠟油混著磷粉在他指尖發光,"知道為什麽洪災後沒人敢查永順商號嗎?"他獰笑著指向庫房深處。
綢緞堆後方,一個鐵籠赫然入目。送水的老王頭被關在裏麵,嘴角掛著血痕,懷裏緊緊抱著個油紙包。老人看見阿莉兒,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焦急,拚命搖頭示意她快走。
阿莉兒不退反進,袖中滑出一把西域小彎刀。趙老板一揮手,打手們一擁而上。千鈞一發之際,機械鷹突然俯衝,鎏金粉蝴蝶群如驟雨般撲向油燈——翅尖攜帶的磷粉遇火爆燃,刺目的白光瞬間照亮整個庫房。
火光中,牆壁上的綢緞紋樣顯出了真麵目——那些用珊瑚粉繪製的花紋,細看竟是一幅河工款的分贓地圖!魏府、孫主簿衙署、石料廠用金線連成三角,而中心點正是永順商號的庫房。每條線上都標注著金額和日期,最近的一筆赫然是"洪災前三日,付魏府珊瑚十斤,折河工款兩千兩"。
混亂中,阿莉兒一刀斬斷鐵籠鎖鏈。老王頭將油紙包塞給她,嘶聲道:"快走……他們用米糠換珊瑚……壩芯填的全是……"話未說完便昏死過去。
阿莉兒抱起老人衝出庫房,鎏金粉蝴蝶在她肩頭排成箭頭,指向後街的一輛糞車。車夫掀開草席,惡臭中露出十幾個蓋著永順商號火漆的木箱。撬開一看,裏麵全是黴變的稻殼,稻殼縫隙裏塞滿了珊瑚碎枝——這些本該用於加固堤壩的"石料款",竟被偷梁換柱成了南海珍寶!
展開油紙包,裏麵是一塊沾血的工牌——老王頭兒子的石匠憑證。工牌背麵刻著歪歪扭扭的小字:"趙老板用米糠換珊瑚,壩芯填的全是草。我們不肯做假,都被……"後麵的字被血汙模糊了。
晨光穿透永順商號的雕花窗欞,照在滿地狼藉的賬本上。阿莉兒衝出巷口時,身後傳來趙老板撕心裂肺的尖叫——鎏金粉蝴蝶群將剩餘的磷粉全撒在了賬本堆上,那些用毒墨書寫的暗賬在陽光下如燃燒的血書,一層層顯露出真相:
"某月某日,付魏府珊瑚五斤,抵河工款一千兩——實付糠秕二十擔。"
"某月某日,孫主簿取款五百兩,記作石料損耗——實則壩芯以茅草充填。"
"某月某日,王石料分紅一百五十兩——封口費,知米糠換石料事。"
冀州城災後的第一縷陽光,終於照進了這個用綢緞和珊瑚編織的黑暗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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