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黎明前的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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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稠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沉寂的時刻。乾元殿偏殿內,隻有一盞如豆的宮燈在角落靜靜燃燒,昏黃的光線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將殿內其餘部分襯托得更加深邃幽暗。空氣裏彌漫著清苦的藥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氣息。
承乾依舊躺在軟榻上,陷入深沉的昏迷。但與之前瀕死的灰敗不同,他緊蹙的眉頭已略微舒展,呼吸也平穩悠長了許多。額頭上覆蓋著一方浸透了安神寧心藥汁的冰帕,散發著絲絲涼意。白伊伊剛剛為他行完一套極其耗費心神的“定魄安神針”,此刻正坐在一旁閉目調息,恢複消耗巨大的心力。
雍寧帝沒有離開。他端坐在距離軟榻不遠的一張紫檀圈椅中,閉目養神。帝王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磐石,周身氣息沉凝如淵,仿佛一座正在積蓄著足以毀天滅地力量的火山。他那寬厚的掌心之上三寸處,正靜靜懸浮著那塊布滿猙獰裂痕的“怨魂骨盾”碎片!
此刻,碎片正被一團純粹而熾烈的金色龍炎包裹著!那龍炎並非狂暴的火焰,而是如同最精純的熔爐核心,散發著焚盡萬穢的至陽之力。它在雍寧帝精妙絕倫的控製下,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緩慢而堅定地灼燒、煉化著骨盾碎片中那如同跗骨之蛆般頑固的怨毒死氣!碎片表麵那些扭曲蠕動、仿佛由無數痛苦靈魂凝結而成的褻瀆符文,在龍炎的持續灼燒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蛆蟲,發出細微卻令人牙酸的“滋滋”聲,伴隨著若有若無、如同萬千怨魂在油鍋中煎熬的哀泣嗚咽!雍寧帝要以這煌煌帝皇龍氣,強行抹去這邪物上所有的汙穢烙印,從中提煉出最核心、最純淨的、指向其鑄造者或操控源頭的本源氣息!
就在那骨盾碎片上最後一個最為頑固、如同毒蛇盤踞般的暗紫色符文,在龍炎的持續灼燒下即將徹底崩解、化為青煙的刹那——
“唔…”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幼獸初啼般的呻吟,突兀地在寂靜的殿內響起。
雍寧帝緊閉的雙眸猛地睜開!眼中精光如電!掌心靈力瞬間收斂,那團熾熱的龍炎如同從未出現過般消失無蹤,布滿裂痕的骨盾碎片穩穩落入他寬厚的掌心,被瞬間納入袖中。
榻上,承乾那濃密如鴉羽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如同掙紮著要破繭的蝶翼。終於,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簾。那雙曾因星算反噬的劇痛和失去至親的巨大悲慟而黯淡無光、布滿血絲的眸子,此刻雖然依舊寫滿了疲憊與虛弱,但瞳孔深處,卻仿佛有無數破碎的星辰在艱難地重組、凝聚!那是一種曆經劫波後沉澱下來的幽光,深邃、沉靜,卻又燃燒著一種比之前更加內斂、更加堅韌的意誌!
他茫然地轉動著眼珠,目光有些渙散地掃過熟悉的殿頂那繁複華麗的藻井圖案,最終,焦距艱難地凝聚在雍寧帝那張帶著深切關切與深沉如海般威嚴的臉龐上。
“父…皇…” 幹澀沙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如同砂礫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
“醒了就好。”雍寧帝的聲音低沉而厚重,帶著一種能安撫靈魂的力量,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他起身,幾步便來到榻邊,寬厚溫暖的手掌再次覆上承乾的額頭。這一次,不再是探查,而是溫和地將一股精純浩瀚的帝皇龍氣渡入,如同溫暖的泉流,滋養著他那如同久旱大地的枯竭神魂。
溫暖的力量緩緩流入,驅散了些許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強烈的眩暈感。然而,這暖流也如同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昏迷前那撕裂靈魂般的痛苦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回潮——蘇姨那最後回望的、充滿不舍與擔憂的眼神…枯井深處彌漫的汙穢粘稠的邪氣…骨盾碎片上撲麵而來的、飽含著無盡怨毒的冰冷衝擊…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憤怒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攫住了承乾的心髒!
“蘇…蘇姨她…” 淚水完全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滾燙地滑過他蒼白冰冷的臉頰,浸濕了鬢角。巨大的悲傷幾乎要將他再次吞噬。
“朕已知曉。”雍寧帝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如同山嶽般的力量,按在承乾額頭的手掌微微用力,仿佛要將那份支撐與承諾傳遞過去,“婉兒為護朕兒而死,忠勇無雙!她的血,不會白流!骸骨教,朕必將其連根拔起,誅盡首惡!所有參與此事者,朕必令其挫骨揚灰,神魂俱滅!以慰婉兒在天之靈!” 每一個字都如同金鐵鑄就,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帝皇意誌和刻骨的仇恨!
承乾閉上眼,任由淚水肆意流淌。他緊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用盡全身力氣壓抑著喉頭翻滾的嗚咽。然而,就在這悲傷與憤怒的洪流之下,另一股龐大到令他靈魂都在顫抖的信息流,卻如同烙印般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浮現在他的腦海深處!
那並非清晰的畫麵,而是由無數破碎閃爍的星軌軌跡、冰冷玄奧的符文線條、蜿蜒曲折的地脈走向、以及蘇姨最後傳遞的那幅殘缺星圖…在神魂深處無意識的、極限的推演中,如同無數碎片自動拚合,最終形成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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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睜開淚眼,那雙布滿血絲卻燃燒著幽深星火的眸子,死死地看向雍寧帝!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身體的虛弱而劇烈顫抖,卻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的穿透力:
“父皇…星圖…冷宮…枯井…不是終點!” 他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卻被雍寧帝的手掌穩穩按住,“蘇姨留下的星圖…熒惑偏移的軌跡…那邪靈最後遁走的地脈流向…它們…全都指向…指向宮外!是…是城西!廢棄的…舊礦坑!!”
承乾的呼吸變得急促,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那裏…有更大的…能量節點!是…是支撐整個邪陣的…核心!是‘熒惑守心’的…真正陣眼!!”
同一時間,天色微熹。東方天際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卻還無法驅散籠罩鳳儀宮偏殿的沉沉夜色。
翎昭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顫動了幾下。她下意識地伸出小手,習慣性地摸向旁邊溫暖的位置,想抓住哥哥承星的手尋求安全感。
卻摸了個空。
冰涼的空蕩感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撐著小身子坐了起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她驚訝地發現,承星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哥哥正盤腿坐在床榻的尾端,小小的背影繃得筆直,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專注。他低著頭,小臉繃得緊緊的,眉頭緊鎖,一雙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左手腕上戴著的那串星算珠串——那是承乾哥哥親手為他們製作、蘊含著守護星力的禮物。
那串平日裏隻是溫潤如玉的珠串,此刻竟散發著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般明滅不定的柔白色光芒!光芒並非靜止,而是在每一顆珠子內部緩緩流轉,仿佛有無數細若微塵的星辰在遵循著某種玄奧的軌跡運行,透出一種神秘而緊張的氣息。
“哥哥?”翎昭被這奇異的光吸引,好奇地爬了過去,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
承星仿佛沒有聽到妹妹的呼喚,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那串發光的珠子上,小臉上滿是凝重。他伸出右手的小手指,遲疑地、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緩緩地、緩緩地點向其中一顆光芒閃爍得略顯急促的珠子。
就在他那小小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顆珠子的冰冷表麵的瞬間——
嗡!
那顆珠子內部原本柔和的光芒驟然變得明亮刺眼!一道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如同水波蕩漾般的星力漣漪,以那顆珠子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無形的漣漪無聲地掃過翎昭伸出的、想要觸碰哥哥的手腕。
“呀——!”翎昭如同被無形的冰針狠狠紮了一下,猛地發出一聲充滿恐懼的驚叫!她像受驚的小兔子般猛地縮回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小胳膊,小小的身體因巨大的恐懼而劇烈顫抖!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小手指著窗戶外麵西北的方向那裏,正是冷宮和舊坊區所在),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寒意:“那裏…好黑…好冷…像…像掉進了冰窟窿…有…有看不見的蟲子…在咬我!好多…好多蟲子!”
幾乎就在翎昭驚叫出聲的同時!
“呃!”承星點向珠串的手指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冰冷而邪惡的力量狠狠擊中、彈開!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小臉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小小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如同風中殘燭,眼看就要向後栽倒!
“星兒!昭昭!” 外間守夜的白伊伊和陳雨荷被翎昭的尖叫瞬間驚醒,幾乎同時衝進了內室!映入她們眼簾的景象讓兩人心頭劇震:
承星臉色慘白如紙,手指微微顫抖,小身體搖搖欲墜!
翎昭驚恐萬分地抱著自己的胳膊,小臉布滿淚痕,指著西北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寒冷和蟲子!
承星手腕上那串星算珠串,正散發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急促而不祥的柔白光芒!
“血脈預警?!”白伊伊臉色驟變!她一個箭步上前,速度快得帶起一陣風!一手一個,精準地抓住了兩個孩子的手腕!指尖凝聚的精純藥力如同最靈敏的探針,瞬間探入他們的經脈!
指尖傳來的脈象讓白伊伊如遭雷擊,渾身冰涼!雙生子體內那股溫順平和、如同呼吸般自然流轉的生命共鳴能量,此刻竟變得異常躁動、紊亂!這股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充滿惡意的刺激,正本能地朝著西北方向劇烈地排斥、預警!更讓她驚駭的是,那串由承乾親手製作、蘊含著守護星力的珠串,此刻竟成了兩個孩子感應那股遙遠邪惡力量的媒介和放大器!將那股邪惡的侵蝕感清晰地傳遞給了翎昭,而試圖接觸源頭的承星則遭到了反噬!
“西北…舊礦坑…熒惑守心…” 白伊伊腦中如同閃電般劃過承乾昏迷前那驚心動魄的囈語,以及雍寧帝離去時那深沉如淵的殺意與布局!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間從她的尾椎骨竄上頭頂!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難道…雙生子這源自生命本能的、對邪惡侵蝕的純淨預警,竟與承乾殿下以命相搏、星算推演出的驚天秘密…指向了同一個地方?!
那深埋於城西舊礦坑之下的“熒惑守心”陣眼,其散發的邪惡波動,竟已強大到能跨越空間,引動雙生子的天賦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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