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餘燼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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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殿寢殿內的藥香似乎沉澱下來,不再那麽刺鼻,反而與龍涎香交織成一種沉靜的氣息。承乾依舊沉睡,但眉宇間那深鎖的痛苦溝壑已淺淡許多,呼吸悠長平穩,如同退潮後疲憊的海岸線。白伊伊剛為他取下最後一枚銀針,指尖殘留著溫養心脈的柔和藥力。
    “心脈淤塞已通,生機如春芽破土,雖弱卻韌。”白伊伊聲音帶著醫者特有的平靜欣慰,看向一旁沉默佇立的雍寧帝,“陛下龍氣溫養之功,至關重要。殿下神府雖枯竭依舊,但那股求生的意誌,如同星火,未曾熄滅。蘇醒,隻是時間問題。”
    雍寧帝微微頷首,目光落在承乾枕邊那本素錦包裹的手劄上。晨曦透過窗欞,在素錦上那朵小小的蘭草刺繡上跳躍。他伸出手,並非拿起,隻是用指腹極輕地拂過封麵。“婉兒留下的,不僅是賬目。”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是鑰匙。”
    仿佛感應到他的觸碰,沉睡中的承乾,睫毛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承乾的意識之海。
    這裏不再是狂暴的星軌風暴,而是一片無邊無際、深邃寧靜的銀灰色霧海。他懸浮其中,感覺不到身體,隻有純粹的意識在流淌。疲憊感如同沉重的鉛塊,拖拽著他不斷下沉,沉向那溫暖的、可以忘卻一切的黑暗深淵。
    就在這時,一點柔和的、帶著淡淡墨香與蘭草氣息的微光,如同霧海中的燈塔,在前方亮起。
    光暈中,一個溫婉的身影逐漸清晰。不是病榻上的蒼白憔悴,而是記憶深處,那個在禦書房燈下,一手執筆、一手撥弄算籌,眉眼間帶著專注與智慧的蘇婉兒。她的身影有些朦朧,如同隔著一層水霧,卻無比真實
    “乾兒…” 她的聲音如同微風吹過風鈴,清越而帶著暖意。
    承乾的意識猛地一震,巨大的悲傷與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幾乎要將他衝散:“蘇姨!我…我沒能保護好您!我…”
    “傻孩子,”蘇婉兒虛幻的身影走近,帶著笑意的聲音撫平了他意識的激蕩,“生死有命,非你之過。你看,我不是以另一種方式,一直在你身邊嗎?” 她的目光落向承乾意識體手中——那裏不知何時,也捧著一本虛幻的手劄,頁腳處,那隱晦的星圖正散發著微光。
    “冷宮枯井…熒惑異動…骸骨邪術…” 承乾的意識傳遞出痛苦的碎片,“我看到了…看到那灰氣…”
    “看到了,便不再是秘密。”蘇婉兒的聲音變得嚴肅而睿智,“恐懼源於未知,力量生於洞悉。乾兒,你的星算,是天賜的慧眼,能窺見常人所不能見之軌跡。但慧眼所見,是混沌還是秩序,是絕望還是生機,取決於持眼者的心。”
    她的身影變得更加虛幻,仿佛隨時會融入霧海:“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星辰。用我的眼睛去看那些數字,去看那隱藏在賬目洪流下的暗礁與潛流;用你的星算,去推演這王朝氣運的脈絡,去守護你想守護的一切…記住,最強大的力量,並非焚盡一切的龍炎,而是洞悉先機、掌控全局的…心算乾坤。”
    她的身影如同泡影般消散,隻留下那本散發著星圖微光的手劄虛影,以及一句回蕩在霧海中的低語:
    “活下去,承乾。替我…好好看看這江山如畫。”
    承乾的意識緊緊“握”住那本虛幻的手劄,一股難以言喻的明悟與沉甸甸的責任感,如同清泉注入幹涸的心田,驅散了沉重的疲憊。那盞名為“蘇婉兒”的智慧之燈,在他意識深處,重新點亮。
    鳳儀宮暖閣。
    陽光正好。承星和翎昭並排坐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床榻上,小臉還有些蒼白,但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他們麵前的小幾上,攤開著幾張巨大的白紙和一堆五顏六色的顏料。
    白伊伊坐在他們對麵,神情專注而溫和。她手中沒有銀針,而是拿著幾塊打磨光滑、散發著溫潤光澤、刻著不同簡單符文的暖玉片導引基片)。
    “來,星兒,昭昭,”白伊伊的聲音如同潺潺溪水,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閉上眼睛,別怕。想象你們的小肚子裏,有一團暖暖的、柔柔的光,像母後抱著你們時那樣舒服…對,就這樣…”
    她將一塊刻著回旋水紋的暖玉片輕輕貼在承星的肚臍下方下丹田位置),又將另一塊刻著穩定山巒紋路的玉片貼在翎昭的胸口中丹田位置)。同時,她口中低吟著古老而晦澀的音節,指尖凝聚著極其微弱的青色藥力,隔空點在兩個孩子的眉心。
    承星的小眉頭先是習慣性地蹙起,似乎在努力感受。翎昭則好奇地眨巴著眼睛。但漸漸地,在白伊伊溫和的引導和暖玉片散發的恒定能量場作用下,兩個孩子體內那因天賦覺醒而略顯躁動、難以捉摸的共振能量,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輕柔梳理過,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溫和的節奏自行流轉起來,不再像脫韁的野馬,反而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溫順而充滿生機。
    一絲極其微弱的、令人舒適的暖意,從他們小小的身體裏散發出來。承星緊蹙的眉頭緩緩鬆開,翎昭也安靜下來,小臉上露出恬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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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雨荷在一旁屏息看著,眼中充滿了希望與感激。她能感覺到,兩個孩子身上那種無形的、令人隱隱不安的“張力”,似乎正在被某種古老而柔和的力量撫平、歸束。
    詔獄最底層,水牢。
    這裏終年不見天日,隻有壁上幽暗的油燈投下搖曳昏黃的光,照在渾濁腥臭的汙水中。刺骨的寒意和絕望的氣息幾乎凝成實質。
    高德祿像一攤爛泥般被鐵鏈吊在齊腰深、冰冷刺骨的水裏。曾經在宮中呼風喚雨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如今須發散亂,臉色灰敗如死人,嘴唇凍得發紫,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他身上看不到明顯的外傷,但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崩潰,仿佛靈魂已被徹底撕碎。
    阿莉兒站在水牢上方幹燥的石階上,一身墨色勁裝纖塵不染,與下方的汙穢形成鮮明對比。她手中把玩著一枚邊緣鋒利、刻著骸骨教徽記的玄鐵令牌——正是從高德祿貼身暗格裏搜出的“玄鐵母符”。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手術刀,剮過高德祿每一寸顫抖的皮肉。
    “高公公,”阿莉兒的聲音不高,卻在水牢封閉的空間裏激起冰冷的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高德祿的神經,“骨頭很硬啊?還是覺得…你背後的主子,能把手伸進這龍影衛的詔獄水牢來撈你?”
    高德祿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牙齒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隻有更劇烈的顫抖。
    阿莉兒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她輕輕一揮手。
    嘩啦!
    吊著高德祿的鐵鏈猛地又下沉半尺!冰冷的汙水瞬間淹到了他的胸口!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水壓讓他眼球暴突,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
    “西域,骸骨教總壇,在‘黑石戈壁’深處的‘葬骨綠洲’,由流沙幻陣守護…” 阿莉兒的聲音如同宣讀判決,“你在宮內的同黨,除了已死的兩個雜役首領,還有…尚膳監的采辦太監張全,神宮監負責灑掃的管事嬤嬤劉氏…哦,還有,你通過‘天機閣’的暗線,將宮中部分用度賬冊和…陛下近期的行程紀要,賣給了北狄的‘蒼狼衛’。”
    高德祿浸泡在冰水中的身體猛地一僵!眼中最後一絲僥幸徹底化為死灰!這些名字和信息,如同最隱秘的毒瘡被赤裸裸地揭開!阿莉兒甚至連他勾結北狄的渠道都一清二楚!她…她根本不是審問,而是在宣讀一份早已查明的罪狀!之前的沉默和酷刑,隻是在碾碎他最後一點抵抗意誌!
    “不…不可能…” 高德祿嘶啞著擠出幾個字,聲音充滿了絕望。
    “沒什麽不可能。”阿莉兒居高臨下,如同看著一隻在泥濘中掙紮的臭蟲,“你以為的固若金湯,在絕對的力量和決心麵前,不堪一擊。骸骨教已滅,你的主子自身難保。現在,本宮隻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俯下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鎖定了高德祿渙散的瞳孔,“骸骨教主臨死前,狂言‘星火已散落人間’、‘種子終將燎原’,是何所指?是否與三位皇子公主覺醒的天賦有關?”
    高德祿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詭異光芒,像是恐懼,又像是某種扭曲的狂熱。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哭。
    “星…星火…” 他聲音破碎,如同夢囈,“…熒惑歸位…星…星君…臨…世…” 話未說完,他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沉入汙濁的水中,隻有鐵鏈還吊著他半截身體。
    阿莉兒站直身體,眉頭緊鎖。高德祿最後破碎的話語,如同不祥的讖語,帶著邪教特有的瘋狂與神秘,讓她心頭蒙上一層更深的陰影。星火?熒惑歸位?星君臨世?這些詞句指向的,絕非簡單的殘餘報複!
    乾元殿偏殿。
    白伊伊將那塊暗紅色的熒惑晶核碎片小心地放置在特製的寒玉台上,周圍環繞著數種散發著清冽氣息的藥草。她秀眉緊蹙,指尖凝聚著青色的藥力,小心翼翼地探向晶石表麵,試圖剝離其狂暴的星煞之力,提取那相對純粹的本源星力。
    然而,那晶石仿佛擁有生命,內部粘稠如血的物質微微鼓動了一下,一股混亂、燥熱、充滿侵蝕性的邪異星力猛地反衝而出!
    嗡!
    白伊伊指尖的藥力瞬間被衝散!一股灼熱感順著手臂經脈逆襲而上!她悶哼一聲,踉蹌後退,臉色微白。
    “好霸道的邪性!”白伊伊心有餘悸地看著那枚安靜下來的晶石,眼中充滿了凝重,“強行剝離,恐遭反噬。或許…唯有等承乾殿下蘇醒,以其星算之力,方能窺見其中運轉軌跡,尋得安全抽取之法。此物…是雙刃之劍。”
    她小心地將晶石重新封入寒玉盒,目光投向寢殿方向。承乾的蘇醒,不僅關乎他自身,更關乎著這塊蘊含巨大能量與未知風險的晶石,以及雙生子未來的引導方向。新的挑戰,如同潛流,已在平靜的表麵下悄然湧動。而高德祿水牢中那破碎的讖語,更像是一道不詳的陰影,籠罩在劫後餘生的晨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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