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階迎真仙,滿樓盡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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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門截雲踏入茶樓的那一刻,整座樓閣的聲音突然靜了一靜。
    陸歸塵的青衫袖角無風自動,茶樓懸掛的字畫突然定格,墨跡中的遊魚竟在紙上停滯——時間在他周身三寸,有了片刻凝滯。
    不是刻意為之的安靜,而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輕輕按下了暫停鍵。
    跑堂的小二正端著茶盤疾走,腳步突然僵在半空,茶盞裏的水晃出一輪小小的月亮。
    "東門公子!"
    掌櫃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像是一把古琴突然斷了弦。
    白霜的挽月劍鞘泛起霜紋,櫃台上的酒壇瞬間結出冰花,卻詭異地保持著傾瀉的弧度——渡劫期的威壓讓液態的恐懼具象化。
    掌櫃袖中滑出的茶餅"啪"地落在案上,包裝的紅綢無風自動,竟顯出幾分獻媚的姿態。
    二樓欄杆處,兩個正在爭執的金丹修士突然變了臉色。
    穿紫袍的那位手指一顫,酒壺裏的瓊漿玉液突然結出一層霜花;藍衣修士更絕,直接捏碎了手中杯盞,瓷片落地時排成個"恭"字。
    說書先生的醒木懸在空中。他喉結滾動三下,生生把《斬鬼記》的段子咽了回去,舌頭一轉就吐出串吉祥話,字字珠璣,卻透著股棺材鋪掌櫃推銷壽材的殷勤。
    最妙的是櫃台邊的賣唱女。
    她正唱著《霓裳怨》的淒婉調子,突然嗓子一抖,硬生生轉成了賀壽曲。
    那轉音轉得生硬,像是一匹素錦突然被染成大紅,還滴著未幹的顏料。
    滿堂茶客的膝蓋都不由自主軟了三分。有個青衣書生原本翹著腿,此刻卻像被抽了骨頭,身子一歪,差點從凳上滑下來。
    他慌忙扶住桌角,指甲在檀木上刮出五道白痕。
    「眾生相?
    不過是一屋子人
    在權貴麵前
    條件反射地擺出
    最熟練的求生姿勢」
    茶樓外突然傳來破空聲——
    東門家的金丹侍衛,隨手彈起一道真元,射殺了叼走肉包的野狗)
    陸歸塵的筷子尖還懸在半空,一滴茶水將落未落。
    那水珠裏倒映著滿樓醜態,像是收盡了人間百相的照妖鏡。
    他的茶水中突然映出畫麵:
    東門聽雪與十二位長老圍坐密室,正在傳閱一份地契。
    "萬寶樓這個月又強占城南七十戶。"一位長老指著賬冊,"必須斬斷他們的放貸網。"
    畫麵消散,茶湯恢複平靜。
    白霜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她劍鞘上的霜花依舊開得清冷,最頂端那一瓣正好接住東門截雲額角將落未落的一滴汗。
    東門截雲自己反倒僵住了,七步外停住。
    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月白錦袍,腰間玉帶上懸著東門氏的"雲紋令",這是城主府最高規格的迎客信物。
    連袖口的暗紋都用靈線繡了避塵咒,確保衣袂拂動時不染半分塵埃。
    "陸前輩。"
    他行禮的姿勢標準得像用尺子量過,每個弧度都恰到好處。
    "晚輩尋您多時了。"
    滿堂茶客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東門截雲躬身長揖:"蒙前輩上月鬼哭崖相救,家母備下薄宴,懇請前輩與諸位道友同往。"這句話說得恭敬,卻讓茶樓裏的溫度又降了三分。
    ——東門氏的少主親自來請,這哪是邀請?分明是最高規格的"迎駕"。
    陸歸塵的筷子尖輕輕一點。
    那滴懸了許久的茶水終於落下,在青瓷碟上濺起一朵極小的水花。
    "帶路。"
    就這兩個字,卻讓東門截雲後背的衣料無聲濕透一片。他袖中的傳訊玉簡突然發燙——這是母親在詢問進展。
    何庸搓著花生殼,低聲道:"前輩家宴,我等怕是..."
    巫馬璃肩頭靈啾也縮了縮脖子。
    陸歸塵指尖輕叩茶案,三片茶葉立起:"與你們有關。"
    白霜的劍鞘突然嗡鳴,似在回應,她起身時,劍鞘上的柳絮飄然而落,正好蓋住地上那個"恭"字。
    茶樓裏的空氣終於重新流動。
    掌櫃的腿一軟,差點跪在櫃台後。
    而那兩名金丹修士直到人影消失,才敢伸手抹去額頭的冷汗。
    東門截雲踏出茶樓時,整條長街的喧囂突然矮了半截。
    金丹修士的茶盞無聲放下,指節因攥得太緊而發白。
    街邊築基期攤販的吆喝卡在喉頭,手指死死按住貨物,像是怕它們被東門家的管事登記征稅。
    東門截雲很滿意。這是東門家的城,理當如此。
    ——直到他回頭,發現陸歸塵的鞋底始終離地三寸,卻無人察覺。
    白霜劍鞘上的霜花,甚至沒為這條街凝結半片,卻無人敢看。
    而更遠處,一個練氣小修正低頭疾走,他的佩劍卻突然脫鞘三寸,劍尖微顫,如嗅到天敵的蛇。
    東門截雲走在最前,步伐比平時慢了三分。
    這不是刻意拿架子,而是他忽然意識到——
    身後這兩位的腳步聲,輕得像是根本不存在。
    出了茶樓,東門截雲袖中飛出一道玉符,落地化作一架鎏金雲車。車前四匹雪鬃天馬踏空而立,馬蹄每落一步,便有金蓮虛影綻開,轉瞬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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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輩請。"
    陸歸塵看了一眼,卻未登車,隻道:"步行即可。"
    東門截雲瞳孔微縮——這架雲車是母親的最喜愛的五級靈器"步天輦",尋常修士連摸一下的資格都沒有。
    但此刻他二話不說,翻手收起雲車,親自在前引路。
    轉過長街拐角,忽有金光漫地。
    十裏長亭,盡鋪金磚。
    不是俗氣的金錠鋪就,而是用"點石成金"神通煉化的地髓金精,每塊磚麵都流淌著朝霞初染時的紫氣。
    磚縫間嵌的不是普通靈晶,而是刻滿平安咒的"祝餘晶",顆顆圓潤如露,在暮色中泛著星子般的微光。
    金磚映出東門聽雪烈焰般的倒影時,陸歸塵的鞋底距地麵始終保持著三寸空隙——這個細節讓東門截雲突然意識到:金階迎的不是仙,是連天道都留不住痕的過客。
    巫馬璃的繡鞋尖點在第三塊金磚上,突然僵住。
    "這是...《周禮》記載的"金階迎仙禮"?”
    她聲音發顫,"上次出現還是三百年前昆侖宴請青冥上尊..."
    白霜的劍穗掃過金磚,那些流淌的紫氣突然凍結成琉璃般的固態,祝餘晶裏的平安咒一個個自行碎裂——渡劫修士的劍意,本就不需要他人祝福。
    何庸的算盤直接散了架。
    他蹲下身,發現每塊金磚角落都烙著東門氏的族徽——
    這些竟是祠堂地磚,每年祭祖時才請出來的聖物。
    陸歸塵的腳步卻未停。
    他踏過的金磚,紫氣自然分流,像被無形的手輕輕撥開,既不抗拒,也不逢迎。
    白霜走在他身側,劍鞘上的霜花忽然蔓延出幾道冰紋,恰好避開磚麵上的祝禱符文。
    ——這是對主人家心意的尊重。
    忽有清越鍾聲響起。
    十二對素衣侍女從長亭盡頭款款而來,每人相隔九步,正是古禮"以九為尊"的儀製。
    她們手中提著的不是普通宮燈,而是用鮫人淚膠封存的"千年燭",火光中隱約有蓬萊仙島的虛影浮動。
    "天女散花——"
    為首侍女輕喝一聲,眾女廣袖翻飛。拋出的不是尋常花瓣,而是東門氏藥圃裏培育的"四季靈卉":春日的海棠沾著晨露,深秋的霜楓凝著月華,盛夏的紫陽花蕊裏還跳動著雷劫餘韻...每片花瓣都在空中劃出玄妙軌跡,最後拚成一句上古祝詞:
    "仙壽恒昌"
    巫馬璃的耳墜突然發燙——她認出這是失傳的"飛花傳訊"秘術,每一片花瓣都是活的傳訊符!
    陸歸塵終於停下腳步。
    他伸手接住一片將落的雪梅,指尖在花瓣上輕輕一拂。
    原本鐫刻在花脈中的祝詞,突然變成了東門氏藏書樓的星象圖。
    "有意思。"
    就這三個字,卻讓東門截雲後背的城主府禮服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這才發現,陸歸塵走過的十裏金磚,竟然沒留下一絲腳印——
    連天馬踏出的金蓮虛影都比他的痕跡深。
    白霜忽然劍鞘輕震。
    "鏘——"
    一聲清越劍鳴,漫天飛舞的靈卉突然定格,每一片花瓣都凝在最適合觀賞的位置。
    這不是破壞陣法,而是把"飛花傳訊"強行改成了"留影畫"——既全了東門氏的體麵,又抹去了所有試探性的符咒。
    東門截雲喉結滾動,終於對著府門深深一揖:
    "寒舍已至,請前輩稍候——家母親自來迎。"
    城主府朱漆大門無風自動,九重禁製層層褪去。
    門縫裏先飄出一縷沉香,接著是十二聲編鍾鳴響,最後才看見東門聽雪那襲刺金鳳凰的紅袍。
    東門聽雪立於城主府正門,身後三十六名元嬰後期玄甲侍衛分列兩側,肅穆無聲。
    大紅鳳凰袍在暮色中如烈焰焚天,腰間金帶上的紅寶石如血凝光,黑貂毛領襯得她膚白勝雪,卻冷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目光掃過眾人,如刀鋒刮骨,連空氣都凝滯三分。
    化神修士的氣場,無需刻意彰顯,卻已讓整條長街的空氣凝滯三分。
    東門聽雪的鳳凰紅袍在暮色中翻湧如血海,可當陸歸塵抬眼時,那些金線繡的鳳凰突然集體扭頭,用翅膀遮住了眼睛——神獸本能地畏懼超脫輪回的存在。
    當東門聽雪的目光落在陸歸塵與白霜身上時,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竟微微柔和了一瞬。
    東門截雲上前,躬身行禮:“母親。”
    東門聽雪輕輕頷首,卻未看他,而是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讓巫馬璃瞳孔微縮。
    堂堂化神修士,東門城主,竟主動迎客?
    “陸道友。”東門聽雪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沉凝,如金玉相擊,帶著不容忽視的鄭重,“久聞大名,今日得見,幸甚。”
    東門聽雪微微抬手,大紅廣袖垂落,竟是一個平輩論交的禮節。
    ——不是居高臨下的“迎客”,而是以同境修士的禮數相待,她東門聽雪,心傲如天。
    白霜的劍鞘突然發出清越龍吟,十二盞鮫人淚宮燈同時爆裂,冰晶在空氣中拚成殘缺的星圖——這是渡劫期對化神期最優雅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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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門聽雪的目光掃過白霜,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那是修士對更高境界的本能敬畏。
    白霜未動,可滿堂修士的膝蓋卻不由自主軟了三分。有個金丹修士原本端著茶,此刻卻手腕一抖,茶盞墜地,碎瓷排成個“懼”字。
    陸歸塵神色不變,隻淡淡點頭:“東門城主客氣了。”
    語氣平靜,既不熱絡,亦不倨傲。
    東門聽雪不以為忤,反而唇角微勾,目光轉向白霜:“白前輩的劍意,果然如霜雪清絕。”
    白霜未語,隻略一頷首。
    劍鞘上的霜花未融,卻也沒有再蔓延——這是她給予的回應。
    東門聽雪笑意更深,側身一引:“兩位遠道而來,寒舍蓬蓽生輝。請——”
    她親自引路,步伐不疾不徐,始終與陸歸塵保持三步之距。
    既不過分親近,也不顯疏離。
    ——這是她對強者的尊重。
    巫馬璃與何庸跟在後方,心中震撼難言。
    巫馬璃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從未見過東門聽雪如此禮遇他人——即便是上宗使者來訪,這位鐵血城主也從未親自迎至府門,更遑論以平輩之禮相待。
    何庸的算盤珠子自行排列,竟拚出一個“敬”字。
    ——東門聽雪的高傲,人盡皆知。
    但此刻,她的姿態卻如此鄭重,甚至帶著一絲隱晦的……
    忌憚?
    宴廳門前,東門聽雪止步,抬手示意。
    “此宴雖簡,卻是我東門氏千年珍藏,望兩位莫嫌粗陋。”
    她說得謙遜,可廳內陳列的,卻是連上宗都難得一見的珍品——昆侖冰魄酒、東海鮫人燭、甚至還有一株栽在玉盆中的六級“九轉還魂草”,就這麽隨意擺在角落,當作點綴。
    陸歸塵掃了一眼,淡淡道:“城主破費了。”
    白霜的目光在那株還魂草上停留一瞬,又漠然移開。
    ——他們看穿了東門聽雪的用意,卻未點破。
    東門聽雪微微一笑,親自為陸歸塵斟了一杯酒。
    指尖在玉壺上微不可察地一頓——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為他人執壺。
    酒液在落入杯中的瞬間突然分層,上層化作青雲,下層凝為玄冰——這是超越五行法則的現象,連昆侖冰魄酒都不得不展示本源形態。
    “陸道友於鬼哭崖救犬子一命,此恩,東門氏銘記於心。”
    東門聽雪舉杯相敬,姿態鄭重,卻又不失一方雄主的威嚴。
    ——高傲如她,此刻的敬意,卻無半分虛假。
    陸歸塵接過酒杯,未飲,隻道:“舉手之勞。”
    白霜未接酒,但劍鞘上的霜花,微微凝實了一分。
    蔓延到東門聽雪手背的貂毛領上,那些價值連城的黑貂毫毛根根直立,拚出一個古老的"止"字——妖獸皮毛永遠比主人更誠實。
    ——這是她的回應。
    東門聽雪不以為意,反而笑意更深。
    她知道,能讓這兩位如此回應,已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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