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走出碑林時，後頸忽然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夜風卷著枯草掠過他靴麵，他抬頭望向頭頂那片由星辰陣圖勾勒的光網——銀星流轉的軌跡裏，有幾縷暗芒正順著星軌逆流而上。
    這異樣隻存在了半秒，卻像根細針猛地紮進他識海。
    "來了。"他低喃一聲，腳步未停，右手卻已悄悄按上腰間的星紋玉佩。
    下一刻，熟悉的陰寒氣息裹著腐木味撲麵而來。
    那是他在碑林殘碑裏聞到過的，帶著歲月陳鏽與血痂的味道。
    玄塵的瞳孔驟然收縮成細線，在轉身的瞬間，衣擺已被無形的力量掀起，露出內側用赤金墨線繪製的小型困仙陣。
    碑林原址上，焦黑的碎石還在冒煙。
    原本十二座斷碑的位置，此刻浮著團青灰色的霧影。
    那影子沒有五官，卻讓玄塵想起被雷火劈碎的古鍾——每道裂紋裏都滲出幽光，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斷契者......"
    聲音像兩塊鏽鐵在骨縫裏摩擦，直接鑽進玄塵耳中。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左手本能地掐了個"鎮妄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星辰陣圖在識海深處震顫，原本溫順的混沌之力突然翻湧，在他眼底濺起兩簇銀火。
    "逃不脫。"
    霧影動了。
    玄塵沒看清它如何動作，隻覺眼前符文驟現——那些暗紅的鎖鏈狀紋路從虛空中鑽出，竟穿透了他剛布下的"周天星幕"，在他左臂劃開三道血痕。
    疼痛像電流般竄上脊椎，他卻笑了，舌尖抵著後槽牙，血鏽味在嘴裏漫開。
    "本體都不敢露臉，拿殘魂玩什麽把戲？"他反手扯下袖口，露出腕間淡粉色的印子——那是方才係統提示音消失時留下的，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泛起微光。
    星紋玉佩在掌心發燙。
    玄塵屈指一彈，玉佩化為星芒融入體內，星辰陣圖瞬間膨脹，將他整個人籠在銀輝裏。
    那些纏上來的符文鎖鏈剛觸到光罩，便發出刺啦的聲響，像被潑了滾油的蛇群般瘋狂扭動。
    霧影的"笑聲"更刺耳了："你以為......撕了平安符就能斬斷因果？"
    玄塵的動作頓住。
    他想起方才撿起的符紙，此刻正貼著他手腕跳動，"劫"字的墨跡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識海裏突然閃過碑林殘碑上的血色文字——"契約可斷，宿命難逃"，原來這八個字不是警告，是餌。
    "在碑林裏你就開始布局了。"他指尖快速結印，星芒在指尖凝聚成細小的漩渦，"用殘碑引我解析銘文，再把我的氣息刻進符文裏當錨點。"
    霧影沒有回答，卻有更多符文從四麵八方湧來。
    這次玄塵看清了——每道符文的弧度都與他在碑林中破解的"輪回往生陣"殘篇如出一轍。
    他的混沌悟性自動運轉，那些糾纏的紋路在他眼中分解成數據流：73是陣紋，21是怨氣，剩下6......
    "是係統的味道。"玄塵瞳孔驟縮。
    他終於明白為何這道影的攻擊能穿透星幕——那些符文中混雜著他吞噬係統時殘留的能量波動，像鑰匙般能解開他布下的防禦。
    "有意思。"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左手忽然畫出與符文走向完全相反的軌跡。
    逆序的星芒從指尖迸發，竟將纏在左腿的鎖鏈生生扯斷一截。
    霧影發出尖嘯，虛空中浮現出更多殘碑虛影。
    玄塵卻趁此機會眯起眼，仔細觀察那些虛影上的刻痕——果然，每座碑的裂痕位置都與他在碑林裏破解時的順序一致。
    "隻是投影。"他突然笑出聲，右手猛地按在胸口，星辰陣圖的銀芒瞬間暴漲十倍。
    那些撲麵而來的符文在光中扭曲變形，像被扔進熔爐的紙片般開始融化。
    "因為本體被壓在歸墟深處，所以隻能用我解析過的陣紋當媒介？"他向前踏出一步，光罩推著霧影向後退去，"因為怕被係統察覺，所以不敢直接動手？"
    霧影的形態開始模糊，卻仍有嘶啞的聲音穿透光罩："你篡改不了......"
    "篡改不了什麽？"玄塵逼近，左手悄悄結起逆序印，"宿命？
    因果？
    還是你藏在歸墟裏的秘密？"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初雪的警燈在夜色裏劃出紅藍的光帶，她的聲音帶著喘息："玄塵！
    我看到這裏有光......"
    霧影突然劇烈震顫，那些未及融化的符文"唰"地縮回虛空中。
    玄塵看著它消散前最後凝結成的字跡——"契約重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轉身時，林初雪正站在五步外，警槍半舉，眼底的因果線像被風吹亂的絲線般糾纏。
    她的目光掃過玄塵臂上的血痕，又落在他身後那片焦黑的廢墟上，喉結動了動："剛才......是什麽？"
    玄塵低頭扯下衣角，隨意包紮傷口。
    腕間的平安符突然刺了他一下，他捏著符紙抬頭，星陣的光映得他眼底發亮："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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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向歸墟的方向，那裏有若有若無的龍吟傳來——是青鸞的氣息。
    而識海裏，逆序印的軌跡正隨著他的心跳緩緩成型。
    "不過現在......"他對著林初雪揚起個玩世不恭的笑，"該我開條件了。"
    夜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內側那道剛被逆序星芒刻上的新陣紋——與霧影符文完全相反的軌跡，正在他皮膚下流轉微光。
    玄塵指尖的逆序星芒與黑影的符文在半空相撞時，他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識海裏的星辰陣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這是強行逆轉陣紋流向的代價，混沌悟性在瘋狂解析那些暗紅鎖鏈的同時，也在灼燒他的神魂。
    "給我碎！"他低喝一聲，左手結印的速度陡然加快三倍。
    星圖中最暗的那顆"隕星"突然爆亮，原本流轉的銀輝凝成實質，像一柄重錘砸進符文漩渦。
    黑影發出比之前更尖銳的嘶鳴，青灰色霧團裏滲出縷縷血線，那些本該纏上玄塵的鎖鏈竟反向倒卷，將黑影自身絞得支離破碎。
    "歸墟......封印......"最後幾個字混著腐臭的怨氣噴在玄塵臉上，他猛地偏頭，血珠順著下頜滴在焦黑的碎石上。
    待霧氣徹底消散，他踉蹌著扶住最近的斷碑，喉間腥甜翻湧——剛才那記隕星之力透支了他三成的混沌之力，腕間的平安符此刻燙得驚人，在皮膚上烙出淺紅的印記。
    "玄塵！"
    林初雪的聲音裹著夜風和警笛聲撞進耳中。
    玄塵抬頭時，正看見她扶著太陽穴踉蹌而來，警服下擺沾著草屑，右手還攥著半出鞘的警槍。
    她的瞳孔裏，因果線像被揉皺的紅繩般糾纏，這是強行使用能力後的副作用——他記得三天前她為追蹤自己的暴走痕跡，曾在醫院躺了整整二十四小時。
    "別過來。"玄塵扯下衣角擦了擦嘴角的血，卻在看到林初雪額角細汗時改了口，"扶我一把。"他伸出未受傷的右臂，指尖還殘留著星芒的刺痛。
    林初雪咬著唇上前，手掌剛觸到他手肘，便被陣圖餘波震得發麻——那是隻有因果感知者才能察覺的，屬於歸墟的混沌氣息。
    "疼嗎？"她盯著他臂上還在滲血的傷口，聲音發緊。
    玄塵卻笑了，用拇指抹掉她鬢角的草屑："你該問它疼不疼。"他攤開左手，掌心裏浮著片指甲蓋大小的星圖碎片，銀紋中隱約能看出歸墟的漩渦紋路，"剛才那東西崩散前，我順道扒了它層皮。"
    林初雪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的因果線突然清晰了一瞬——那些糾纏的紅繩裏，有一縷正指向玄塵掌心的碎片。"線索......還是陷阱？"她下意識摸向腰間的法器袋，那裏麵裝著用因果線編織的定位符，"它之前說"契約重啟"，現在又留下這個......"
    "是線索。"玄塵將碎片按在胸口，陣圖在體內轟鳴著將其吞噬。
    他閉了閉眼，歸墟深處的召喚突然清晰萬分——像有人在混沌海裏敲了麵古鍾，波紋正順著他的經脈往上湧，"它怕係統察覺，所以隻能用我解析過的陣紋當媒介。
    但它沒想到......"他睜眼時，眼底的銀火比星辰更亮，"我的混沌悟性，連被篡改過的因果都能逆推。"
    林初雪後退半步，因果線再次模糊。
    她能感覺到，玄塵身上的氣息變了——不再是從前那種玩世不恭的懶散，而是像把終於出鞘的劍，連空氣都被割出細痕。"你要去歸墟。"她不是提問，喉結動了動，"時間混亂的地方，連衛星定位都會失效......"
    "所以需要你。"玄塵突然伸手，指尖輕輕點在她眉心。
    林初雪渾身一震，因果線竟在他的觸碰下暫時理順——那些紅繩裏，有一根正筆直指向混沌海最深處。"你的感知能穿透時間亂流。"他的聲音放輕，像在哄一隻受了驚的鳥，"上次在火山口，你能追蹤到我暴走時的能量餘波，這次......"
    "我去。"林初雪打斷他，從法器袋裏摸出三張黃符拍在他掌心，"這是抗時間紊亂的定魂符，我師父說隻能撐三個時辰。"她轉身走向停在十米外的警用摩托，跨上坐墊時回頭看了他一眼，警燈的紅光映得她眼尾發紅，"但如果是陷阱......"
    "那就掀了它的老巢。"玄塵將符紙收進袖中，低頭檢查腕間的平安符——"劫"字的墨跡不知何時淡了，露出下麵若隱若現的陣紋。
    他忽然想起青鸞的龍吟，那聲音此刻正從歸墟方向傳來，帶著幾分急切。
    或許那隻傲嬌的神鳥，早就知道他會走到這一步？
    夜風卷著焦土的氣息掠過兩人。
    林初雪擰動油門，摩托引擎的轟鳴劃破夜的寂靜。
    玄塵翻身坐上車後座，手臂自然環住她腰際——這是他們配合過三次暴走追蹤後形成的默契。
    當摩托衝上公路時，他抬頭望向歸墟的方向，混沌海深處的黑暗裏，有一點幽光突然亮起。
    那是座被遺忘的古老祭壇。
    石磚上的刻痕已被歲月磨平，卻在這一刻泛起與玄塵掌心星圖碎片相同的銀芒。
    祭壇中央的凹陷處，躺著枚布滿裂痕的青銅印——正是玄塵在碑林殘碑上見過的"契約"二字的原型。
    而在更遠處，被時間亂流包裹的古戰場遺跡中，一座用斷劍堆砌的石陣正緩緩轉動。
    陣眼處的土壤裏，埋著半塊染血的甲片，上麵的紋路與玄塵體內新刻的逆序陣紋，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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