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霧，為柳樹村披上一層金色的紗衣。
    明心勒住韁繩，馬蹄在村口的黃土路上揚起細小的塵埃。
    他眯起眼睛，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雙平日裏溫和的眼睛此刻卻如深潭般幽暗。
    明心翻身下馬，把韁繩交到夜星手上，伸手把身上的深灰色鬥篷輕輕的脫了下來，一同交給了身旁的夜星。
    麥垛後突然閃出一個黑影，夜風單膝跪地時，驚起了幾隻覓食的麻雀。"主子，明善就在那間土坯房裏。"
    他指向村中央，那裏確實有一株年歲已久的大槐樹，樹冠如傘蓋般張開，投下大片陰影。"從昨夜到現在，他未曾離開過。"
    明心轉動佛珠的速度不自覺地加快，檀木珠子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望向那間土坯房，門前幾株月桂在晨風中搖曳，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你們在此等候。"明心的聲音比晨露還要冷。
    村長的木門發出沉悶的響聲。開門的老人臉上皺紋縱橫，像是記載著歲月的溝壑。
    他渾濁的眼睛在看到明心的僧衣時亮了一下："這位師父..."
    明心雙手合十，僧袖垂落，露出腕間那串暗色的佛珠。
    他刻意放柔了聲音，卻掩不住其中的急切："阿彌陀佛，貧僧乃是少林寺的和尚，法號明心，聽聞昨天晚上施主收留了一個和尚，所以過來想確認一下，昨晚施主收留的是不是貧僧的師弟。"
    村長語重心長地說道：“是的是的，昨晚是有一個小師父半夜進到村裏來，被那個鼠夾傷了腳，現在正在家裏養傷呢，這位師父快快請進。”
    屋內光線昏暗，角落裏那張木床上，明善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坐起。
    明善粗布衣領歪斜著，他光溜溜的頭，在晨光中清晰可見，腳上纏著的紗布滲出點點血跡。
    "師...師兄？你你你，你怎麽來了？"明善的聲音不停的顫抖著。他的手指死死攥著粗糙的床單，指節泛白。
    明心緩步走近，僧鞋踩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響。
    他俯身時，佛珠垂落，在明善眼前輕輕晃動。"我來接你回去，你看，你自己一個人孤身在外還是挺危險的。這不，才一天你就已經傷痕累累了。快跟我回去吧，不要打擾人家老人家了。"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明善的瞳孔劇烈收縮，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受傷的腳碰到床沿，疼得他倒抽冷氣。"師兄，你看我的腳受著傷了，怎麽回去？而且我...我的腳..."
    "我騎馬帶你。"明心伸手扶住明善的手臂，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他的傷，也不容他掙脫。在村長看來是師兄弟情深，隻有明善能感覺到那五指如鐵鉗般牢固。
    走出房門時，明善踉蹌了一下。晨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也照出了他臉上的淚痕。他回頭對村長道謝，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
    村口的夜風夜星牽馬等候。明善在看到那兩匹高頭大馬時突然崩潰了。他甩開明心的手，受傷的腳承受不住重量，整個人跌坐在塵土中。
    "為什麽？！"明善的哭喊驚飛了槐樹上的鳥群，"你就當我死了不行嗎？"淚水混著泥土在他臉上劃出狼狽的痕跡，"每次...每次都是這樣...我逃到哪裏你都能找到..."
    明心站在逆光處，表情隱在陰影裏。他慢慢蹲下身，僧衣下擺沾上了泥土。他伸手撫上明善的光頭，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說出的話卻讓明善如墜冰窟："你父母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就有義務看管好你。有什麽話你先跟我回蘇府再說。"
    明善的哭聲戛然而止，眼中的光彩一點點熄滅。他任由明心將自己扶上馬背，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當明心翻身上馬將他圈在懷中時，他聞到了師兄身上熟悉的檀香味——曾經讓他安心的氣息，此刻卻令他毛骨悚然。
    馬蹄聲漸遠，柳樹村又恢複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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