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會試較技,策論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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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闈會試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日一大早,天還沒亮透,京城裏頭那些趕考的舉子們,便都早早地起了床。
    一個個都換上了漿洗得筆挺的青布儒衫,頭戴方巾,背著沉甸甸的書箱。
    在家人的殷殷叮囑和期盼的目光中,匯入那通往貢院的滾滾人流。
    張小山和周文軒,自然也不例外。
    小山昨夜幾乎是一宿沒睡踏實,心裏頭既有些個緊張,也有些說不出的興奮和期盼。
    周文軒倒是比他鎮定些,仔仔細細地幫他檢查了一遍書箱裏的筆墨紙硯、還有那路上吃的幹糧和清水,確認無誤之後,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山兒,莫要慌張,隻管把你平日裏所學,都堂堂正正地寫出來便是。”
    “姐夫信你,定能金榜題名!”
    小山用力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隨著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貢院大門走去。
    那貢院門口,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壓壓的一片。
    各地來的舉子們,都按照各自的籍貫和考號,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那衙役們一一查驗身份,搜檢書箱。
    那場麵,比鄉試的時候,還要更緊張,也更森嚴幾分。
    小山看著那些來自天南海北的舉子們,有的年少英俊,意氣風發;有的卻是兩鬢斑白,老態龍鍾,還在為那一紙功名苦苦掙紮。
    心裏頭,也是感慨萬千。
    這科舉之路,可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
    好不容易挨到張小山,驗明了正身,搜檢了書箱,除了筆墨紙硯和清水幹糧,一應夾帶都不得入內。
    便由一個麵無表情的衙役,領著他,七拐八彎地,來到了一間狹小低矮的號舍跟前。
    那號舍,也就是用幾塊木板臨時隔出來的,裏頭隻有一張窄窄的木板床,和一塊能勉強放得下筆墨紙硯的小木板。
    連轉身都有些個困難。
    小山曉得,接下來的好幾天,他就得在這憋悶狹小的號舍裏頭,度過這人生中最是關鍵的一場大考了。
    他定了定神,把書箱裏的東西都一一取出來,擺放整齊。
    又仔仔細細地研好了墨,試了試筆鋒。
    這才靜下心來,等著那開考的鑼聲響起。
    頭一場,考的是經義。
    題目一下來,小山仔細一看,心裏頭便有了些底。
    這題目,倒也不算太偏,都是些個平日裏周先生和自家爹爹都曾跟他探討過的、關於民生教化的道理。
    他凝神靜氣,先是在心裏頭仔仔細細地打好了腹稿。
    然後才提筆蘸墨,在那雪白的考卷之上,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書寫起來。
    他這篇文章,沒有像旁人那樣,光是引經據典,堆砌些個華而不實的辭藻。
    而是更多地,融入了他自個兒對聖賢教誨的理解,還有他這一路行來,所看到的那些真實的民生百態。
    寫得是既有章法,又有見地,還帶著那麽一股子說不出的……真誠和懇切。
    一連考了三日,總算是把這頭一場的經義給應付過去了。
    小山走出號舍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都快散了架似的,可那心裏頭,卻也踏實了不少。
    歇息了一日,第二場,便是這最是考驗真才實學的策論了。
    這一場的題目,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既不是考那曆代興衰得失,也不是問那安邦定國之策。
    而是……“論農桑之本,及富民強國之道”。
    這題目一出來,不少那些隻知道死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舉子們,可就都傻了眼了。
    他們平日裏讀的都是聖賢文章,哪裏曉得這田間地頭的農桑之事?
    更別提啥富民強國的具體法子了。
    一個個都抓耳撓腮,愁眉苦臉,半天也憋不出幾個字來。
    可張小山看見這題目,那眼睛,卻是“唰”的一下就亮了!
    這……這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題目啊!
    他想起自家爹爹張大山,是如何憑著那些“實學”的本事,把一個貧瘠破敗的青石村,一步步地,變成了如今這般富庶興旺的模樣。
    他又想起這一路行來,所看到的那些因為天災人禍、或者因為官府無能、吏治腐敗而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苦哈哈。
    心裏頭那股子想要“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念想,是越發強烈了。
    他當即便提筆蘸墨,也不去管那些起承轉合的八股文章套路了。
    而是把自己在青石村的所見所聞,把自己從父親那裏學到的那些關於改良農具、興修水利、發展手工業、改善民生的具體法子。
    還有他自個兒對這“農桑為本,工商並舉,藏富於民,教化為先”的獨到見解。
    都洋洋灑灑,一氣嗬成地,寫在了那考卷之上。
    他這篇文章,沒有多少華麗的辭藻,也沒有引太多的聖賢經典。
    可那字裏行間,卻都透著一股子來自田間地頭的鮮活氣息,和一股子實實在在的、能解決問題的力量。
    他甚至還大膽地,把自己先前寫過的那篇《農桑水利策》裏頭的一些個核心觀點,也都融入了進去。
    比如那曲轅犁的推廣,那水碓水車的興建,那棉花大豆的種植,那《青石農錄》的編撰……
    他把這些在青石村已經得到驗證的成功經驗,都作為論據,來支撐自個兒的觀點。
    寫得是有理有據,條理清晰,還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自信和豪情。
    這一篇策論寫完,小山隻覺得是酣暢淋漓,胸中那股子憋了許久的塊壘,也仿佛都隨著這筆墨,傾瀉而出了。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仔仔細細地又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啥錯漏之後。
    才鄭重其事地,把這份凝聚了他無數心血和期盼的考卷,交了上去。
    這會試的考官,大多都是些個在翰林院裏頭浸淫多年的老學究。
    他們批閱考卷,最是看重那文章的法度和經義的功底。
    對於那些離經叛道、或者不合體例的“新奇”之作,向來是不怎麽待見的。
    可當他們批閱到張小山這份策論的時候。
    卻有不少人,都被裏頭那些聞所未聞的新鮮提法,和那些詳實具體的案例給吸引住了。
    “咦?這篇策論,倒也有些個意思。”一位負責批閱策論的孫姓老翰林,拈著胡須,仔細地看著小山的文章。
    “言辭雖然質樸了些,可這見解,卻也頗有幾分獨到之處。特別是這關於改良農具、興修水利、以及推廣新作物的論述,倒也……不像是憑空杜撰出來的。”
    旁邊另一位年輕些的考官也湊過來看了看,點頭道:“孫大人所言極是。此子雖未多引經據典,但其所言皆是關乎民生疾苦的實務,且有青石村的成功經驗作為佐證,倒也……不失為一篇切中時弊的好文章。”
    當然,也有那麽一兩個思想比較保守的老學究,看著小山這篇“不合常規”的策論,卻是眉頭緊鎖。
    “哼,此等鄉野之談,也敢登大雅之堂?通篇不見聖賢教誨,隻談些個農工末技,簡直是……有辱斯文!”
    “就是,這科舉取士,乃是為國選才,當以經義為本,策論為輔。此子這般舍本逐末,怕是……難成大器啊。”
    一時間,這小小的閱卷房裏,倒也因為張小山這份“特立獨行”的策論,而起了一些個小小的爭論。
    不過,那孫姓老翰林,最終還是力排眾議,給了小山這份策論一個不低的分數。
    他心裏頭隱隱覺得,這個來自窮鄉僻壤的年輕解元,或許真能給這沉悶已久的朝堂,帶來一股子不一樣的新鮮空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