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元聖一言,內燃機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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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林封聖”的無上榮光,與“惠民藥房”的普世恩澤,將安國公府的聲望,推向了一個,連開國元勳貴胄,都未曾企及的巔峰。
    張氏,起於鄉野布衣,短短數十年,以近乎神話的方式,崛起為與趙氏皇族共治天下的隱形帝王。
    其後數年,大寧帝國沉浸於前所未有的自信與自豪,迎來了黃金時代。
    北境,狼煙已熄,鐵路沿線,商業新城星羅棋布,繁榮興旺。
    南方,水患既平,萬頃良田重新規劃,紡織工坊日夜不息,共同為帝國貢獻源源不斷的財富。
    昔日令人聞之色變的“天花”與“金創惡毒”,因“牛痘”與“青黴素”的普及,徹底淪為史書中的遙遠記憶。
    國泰民安,四海升平。
    然而,對於慣於高歌猛進的安國公府,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卻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大寧啟元三十五年,秋。
    青石村,元聖府邸,追光實驗室,早已擴建得如皇家書院般宏偉。
    此間,一場特殊的家庭會議,正在召開。
    與會者,非身居高位、日理萬機的張氏第二代,而是年少卻已在各領域展露驚人天賦的張氏第三代。
    為首者,鐵牛長子張念祖,承父沉穩與匠心,現為皇家格物學院機械司最年輕的首席博士。
    其次,石頭長子張開山,複刻父輩的商業頭腦與冒險精神,年紀輕輕,已執掌青石商會部分海外航線。
    最受矚目者,三哥小山長子張文遠,自幼展露妖孽般的算學與邏輯天賦,在電學與無線電領域,取得連祖父張大山都為之讚歎的成就。
    然,此刻,三位被譽為“安國公府麒麟兒”的少年天才,臉上卻帶著與成就不符的困惑。
    “祖父,”張念祖率先開口,聲音沉穩,卻透著一絲瓶頸感,“孫兒與機械司同僚,過去兩年,對您傳下的蒸汽機,進行了上千次改良。”
    “我們優化了氣缸,改進了活塞,甚至將鍋爐熱效率,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他無奈攤手,“無論如何努力,蒸汽之力,似乎已達極限。”
    “它,過於龐大、笨重,且……緩慢。”
    “它,足以拉動萬斤火車與巨輪。”
    “卻,始終無法用於更小巧、更靈活的個人器具。”
    “是啊,祖父,”張開山附和,臉上帶著商人的精明與苦惱,“孫兒在海外,亦是如此。”
    “蒸汽鐵甲艦,在東海所向披靡,然補給艱難,每次出航,需攜帶如山的煤炭與淡水。”
    “這,大大限製了我們向更遙遠海域探索的腳步。”
    “況且,”他瞥了一眼沉默的三弟張文遠,“聽聞文遠堂弟的無線電,亦遇類似瓶頸?”
    張文遠推了推琉璃眼鏡,苦笑點頭。
    “不錯。”
    “我等雖已實現千裏傳音,然真空發射管所需電氣之力,極其巨大。”
    “尋常陰陽魚合氣瓶,早已無法滿足。”
    “如今,所有無線電台,皆需依托蒸汽機驅動的巨大發電機組,方能運轉。”
    “這,使我之無線電,終被束縛於城池與軍港,形同‘有線’之器。”
    太大、太笨重、太慢、太依賴補給……
    這些,昔日被蒸汽毀天滅地之力掩蓋的根本缺陷,在帝國發展至前所未有高度後,終如大山般,全麵暴露。
    整個格物之學,仿佛陷入巨大的平台期。
    一個,看得見天花板,卻無論如何無法捅破的瓶頸!
    三位少年天才,皆為此愁眉不展。
    而自始至終,靜靜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元聖張大山,忽緩緩睜開那雙略顯渾濁、卻似蘊含星辰大海的深邃眼眸。
    他未答孫輩之問,僅如尋常老人,對門外等候多時的老妻王氏,笑著招手。
    “老婆子。”
    “說了半天,有些口渴了。”
    “將栓子前幾日孝敬的那壇新釀竹葉青,拿來給爺爺與這幾個小子嚐嚐。”
    “誒,來了。”
    王氏笑著應聲,很快端來古樸托盤,上麵置一壇未開封的翠綠酒壇,及數隻上等白瓷小酒杯。
    “祖父?”
    三位少年愣住,不解為何在此學術研討之際,祖父忽有飲酒雅興。
    然,他們不敢多問,恭敬起身,看著祖父慢條斯理地開壇。
    一股竹葉清香與糧食醇香交織的霸道酒氣,瞬間彌漫整個實驗室。
    張大山為己與孫輩各斟一杯翡翠瓊漿般的碧綠酒液。
    “來,”他舉杯,“都嚐嚐。”
    三位少年雖滿腹疑竇,仍將信將疑地舉杯,一飲而盡。
    一股火辣卻回甘無窮的暖流,自喉嚨滑至胃中。
    “好……好酒!”張開山率先讚歎。
    “嗯,”張念祖細品,點頭,“此酒入口綿,一線喉,回味長,比宮中禦酒,亦不遑多讓。”
    唯張文遠,飲後劇烈咳嗽,白淨的臉漲得通紅。
    “咳……咳咳……祖父,此酒為何如此辛烈?”
    張大山見他狼狽模樣,不怒反笑。
    “文遠啊,”他指著酒壇,“你可知,你四叔栓子,如何將平平無奇的米糧,釀成這足以‘點火即燃’的瓊漿玉液?”
    “孫兒……不知。”張文遠搖頭。
    “是火。”張大山緩緩道出一個字,“確切說,是被關在銅甑內,進行‘內部燃燒’的無形之火。”
    他頓了頓,以啟迪性語氣,為孫輩揭示烈酒與蒸汽機看似無關、實則同源的終極奧秘。
    “爾等之蒸汽機,其理在於‘外燃’。”
    “以外部烈火,燒滾鍋爐之沸水,以水汽推動活塞。”
    “其力雖大,卻受限於笨重鍋爐與巨大水箱。”
    “而你四叔之釀酒術,其妙在於……‘內燃’!”
    “將蘊含米糧之精的酒醪,封存於銅甑內,以文火自內部‘點燃’蒸餾)!”
    “如此,無需鍋爐,無需沸水!”
    “僅一滴酒、一聲氣,便足以爆發出比一鍋水強大百倍的力量!”
    “內燃”!!!
    此二字,如開天辟地的金色閃電,狠狠劈在三位少年天才的靈魂深處!
    他們呆望手中碧綠酒液,又看窗外那“吭哧吭哧”、冒著黑煙的笨重蒸汽機。
    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一個令汗毛倒豎的瘋狂念頭!
    “祖父……”張念祖聲音因巨大猜想而顫抖。
    “您的意思是……”
    “我們可如點燃‘酒氣’般……”
    “……直接‘點燃’比酒辛烈百倍的‘石油’?”
    “並將這‘內燃’之恐怖力量,封存於小小的氣缸內,直接推動活塞?!”
    當此足以開啟全新工業時代的偉大構想被說出,追光實驗室陷入死寂。
    隨即,爆發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瘋狂、更熱烈、更真誠的巨大歡呼!
    他們知曉,那禁錮數年的技術天花板,今日,被祖父以一壇尋常竹葉青,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