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氣味如同無形的毒爪扼住了甬道中的空氣。灰黑色的粘稠漿液沿著石壁緩緩滑落，發出令人牙酸的嘶嘶聲。刀疤臉守衛跌坐在汙濁的泥水裏，捂著臉頰上被灼燙出的紅腫水泡，驚恐的嘶吼如同利箭穿透層層宮闈：“毒！地底噴毒了！九皇子餘孽毀我大業龍脈——！！！”
    恐慌如同瘟疫瞬間蔓延。雜遝的腳步、甲胄的撞擊、急促的呼喝攪碎了夜的死寂。數十鐵甲湧向狹長的甬道，卻在囚室門口駭然止步——地縫間仍在不斷向上噴湧著散發著濃烈硫磺與石灰混合惡臭的灰黑泥漿！翻滾的氣泡破裂，帶起一股股淡黃色的煙霧，繚繞在昏暗的火把光下，如同鬼域噴薄的地火濃煙！
    “地瘴！是絕戶的地瘴！”一個老侍衛臉色煞白，聲音都在抖，“用濕布掩住口鼻！速稟統領！封鎖西苑！任何人不得靠近水源！”命令如同冰雹砸落，混亂被強行勒上韁繩。鐵甲如潮水般退後，迅速用浸濕的粗布蒙麵，將整個西苑冷宮區域隔絕成一座孤島。
    楚旭蜷縮在囚室角落最深重的陰影裏，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近乎枯竭的腑髒，右臂包裹著冷卻後硬如石板的泥殼，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帶起碎裂般的刺痛。但意識深處，係統冰冷的反饋閃爍著微弱的、卻如同定海神針般的藍光：
    【鼠穴深處核心水泥錨點水化反應完成度：97.3…98.1…99.6…】
    【外部壓力場減弱噴發泄壓完成）。最終結構性收縮內爆倒計時：5…4…3…2…1…】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遠古地心深處的沉重震顫，驟然從每個人的腳底板直衝天靈！沉悶的巨響被厚實的岩石層吸收、放大、轉導！不再有噴發的激烈，卻如同大地深處沉睡的巨人翻了個身！整個西苑冷宮的建築基座隨之猛地一晃！屋頂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壁角的灰塵簌簌落下！
    “地…地龍翻身！！”有人失聲尖叫。恐慌被推至頂點！原本還算有序的封鎖瞬間動搖！
    混亂中，一隊抬著沉重醫箱、身穿素白服色的太醫署人飛快闖入。為首的老太醫須發皆白，麵色凝重如鐵。他無視周遭慌亂，在鐵甲護衛持濕布屏護下，徑直走向噴湧漸歇的地縫邊緣。手中一根細長的琉璃管迅疾探入仍在蠕動冒泡的泥漿之中！
    管壁被灰黑濁流迅速填充。太醫手指撚動一個精巧的黃銅旋鈕，管中一包白色的粉末銀粉試毒劑）被擠破，瞬間融入泥漿！眾人屏息凝望——數息之後，那汙濁的泥漿在琉璃管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種詭異的青黑光澤！光澤迅速蔓延，整個琉璃管內部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死灰色！
    “砒！是砒霜反應！混雜了硫磺、硝石引燃的毒瘴！”老太醫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洞悉罪惡的冰冷，“地脈染毒，非自然之禍，乃是人為！有人欲以斷根絕戶之術，毀我大業龍脈根基！其心可誅！當誅九族！！”
    毒！砒霜！絕戶！
    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重錘砸在所有人的心頭！矛頭瞬間指向剛被下獄的九皇子楚瑜！西苑冷宮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徹底沸騰！恐懼化作了熊熊怒焰！
    “報——！”一個渾身濕透、臉色鐵青的禁軍統領撞開混亂的人群，聲音帶著變調的嘶啞，“啟稟監正大人！封禪台！天壽山封禪台…台基開裂！有…有金液流淌，氣衝鬥牛！周監正已登台觀星！”
    周正陽來了！如同定海神針！
    消息如同魔咒瞬間壓下了大半喧囂。所有目光下意識地望向甬道入口。混亂的人群自覺地分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周正陽來了。
    他不是快步走來，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罡風托舉著，幾乎腳不沾地地闖入這片汙穢混亂的狼藉之地！深紫色的欽天監官袍在火把下流淌著幽光，蒼老的麵容沒有一絲波瀾，隻有那雙閱盡天機的眼眸深處，跳動著兩簇近乎瘋狂的熾熱光芒。他甚至沒有看一眼地上灼人的毒瘴泥漿，沒有理會驚恐的守衛和被灼傷的太監。他那柄從不離身的紫銅星宿羅盤早已懸在掌心，羅盤的磁針此刻卻如同著了魔般瘋狂旋轉，指向噴湧漸止的地縫，更是指向囚室深處那個蜷縮在陰影裏的人！
    “乾坤逆亂…濁炁衝霄…”老監正夢囈般的聲音低沉沙啞，卻清晰地穿透了雨聲和嘈雜，“…此非毒瘴…是龍脈淤塞，千年地火汙炁受驚反噬！非絕戶之災，乃大龍吐穢，蕩滌汙邪之兆！真龍顯聖之地…必現驚世神物！速讓開！”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近乎神性的威嚴！周圍手持濕布屏護的護衛下意識地退後了半步。周正陽大步流星，直衝地縫噴湧處！無視那升騰的淡黃微煙和刺鼻氣味，在所有人駭然的目光注視下，枯瘦的手掌竟猛地探向那攤正在緩緩凝固、如同瘡痂般覆蓋住青石縫隙的、粘稠滾燙的灰黑色泥漿團塊！
    嗤——！
    濃烈的白氣伴隨著皮肉燒灼的聲響和一絲焦糊味驟然騰起！周正陽的麵容因瞬間的劇痛扭曲了一下，手掌閃電般縮回！掌心和指肚瞬間燎起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水泡！但他枯瘦的手掌卻死死攥緊，仿佛抓住了什麽無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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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攤開手掌！掌心水泡破裂處流出的淡黃色液體和灼傷的焦黑中，赫然粘著幾點極其細小的、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灰白色光澤的堅硬顆粒！那並非泥漿的灰黑，而是一種極其溫潤、如同玉石磨粉般的特殊質地！更驚人的是，在這幾粒微粒落在他掌心血肉之中的瞬間，他那被灼傷的地方，竟然不再流淌膿水，水泡邊緣翻卷的嫩肉在火把光照下，隱隱顯出一絲詭異的、類似於玉石凝合的微光！
    “嘶——龍涎玉砂？！點石成金玉？”周正陽死死盯著掌心的異變，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猛地抬頭，如同蒼鷹搏兔，精光四射的目光死死盯向囚室深處角落那個汙穢蜷縮的身影！
    “龍脈淤塞之地汙炁噴湧…驚動地下真龍遺蛻龍涎……遇玄陽至剛水泥高溫凝固）之軀……方能凝結成此至寶！點頑石為玉脈！這囚室…正是大龍逆鱗之位！廢太子……他便是那引動地火，催化玉砂的玄陽至剛之軀！”
    周正陽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震得整個西苑嗡嗡作響！毒瘴？絕戶？瞬間在他這更駭人聽聞、卻也帶著無上祥瑞光環的“玄玉之說”麵前土崩瓦解！
    所有人的目光，從憤怒和驚恐，瞬間轉化為一種近乎呆滯的敬畏，齊刷刷地聚焦於那團被遺落在牆角、已經被高溫硬化得如同頑石、此刻在周正陽口中卻成了點石化玉至寶的灰黑色泥塊上！那汙穢破敗的囚室，仿佛刹那間籠罩上了一層神秘而尊貴的光暈！
    楚擎蒼枯槁的手死死扣著蟠龍椅的扶手，指節青白欲裂。琉璃盞中渾濁的泥漿在燭火下依舊泛著陰詭的青黑。周正陽以半尺《紫微星變圖》作押的加急密報此刻如同烙鐵燙在他心口：
    ＞西苑冷宮地脈吐穢驚顯天珍，玄玉凝砂附龍骸！此乃大業千秋萬世永固之兆！然逆鱗點化非人力可持，非龍氣鎮壓必成玉碎之禍！臣懇請立移玄玉胎胚於奉先殿，以玄金鏈鎖錨於九龍石座之下！引九皇氣鎮之！廢太子……引炁之體亦當暫離汙穢地……
    “玄金鏈鎖……九龍座……”楚擎蒼喉嚨裏擠出破風箱般的嘶鳴，蠟黃臉上的肌肉神經質地抽搐。金絲楠木桌案下，密衛司新呈的密函正在滲血：九皇子獄中口供堅稱毒匕乃廢太子藏匿構陷！
    渾濁的眼珠在青黑泥漿與密報中“玄玉”二字間反複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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