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林末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胸膛裏那股翻江倒海般的情緒。期待、忐忑，還有那麽一絲麵對未知的本能畏懼，種種感受交織在一起，讓他握緊的手心微微滲出了汗珠。他站在那尊青銅丹爐前，爐子經過他這些日子的精心開爐養護，此刻正散發出一種沉靜古樸的光澤。
    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爐丹！以往那些簡單的藥液粹取，頂多算是摸索火候的入門練習，根本無法與之相比。這一次，他要按照完整的聚氣丹丹方，將十幾味形態各異、屬性相衝的藥材精華，在凡火的掌控下，層層遞進地融合、凝聚，最終化為蘊含神奇力量的丹藥。這每一步都暗藏玄機，難度和精妙程度遠超過去。稍有差池，輕則藥材報廢，重則恐怕當場炸爐！
    他閉上眼，腦海中如同電影回放般，快速過了一遍這些天反複推演過的丹方、步驟、火候要點、投料順序，以及各種可能的失敗跡象。每一個細節都仿佛刻在了腦子裏，是他此刻行動唯一能依靠的指引。
    直到確認所有理論都已爛熟於心，如同身體的本能一般可以隨時調動，他才睜開眼，上前一步。將之前準備好的、品質上乘的靈炭，按照記憶中的布局，一塊塊小心翼翼地鋪在了丹爐下方改良過的灶膛裏。這是確保爐火均勻的關鍵。
    取出火折子，輕輕吹燃預備的枯草，“嗤”的一聲，一簇小小的橙紅色火苗跳躍著出現，很快便“舔”上了靈炭。果然不同凡響，靈炭燃起後，火焰呈現出一種明亮穩定的金黃色，沒有一絲煙氣，散發出的熱量純粹而溫和，仿佛蘊含著一種內斂的靈性。這火焰本身就帶給他一種踏實、可控的感覺，讓他的信心稍微提振了一些。
    接下來，是溫爐。
    林末的心神瞬間高度集中，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了眼前的丹爐和灶膛。他雙手穩穩地控製著灶膛的風門，調節著空氣量，同時將靈識像無形的觸角般散開。一部分緊密感知著丹爐內壁每一寸溫度的變化，這得益於神秘玉簡帶來的敏銳感知；另一部分則留意著下方靈炭的燃燒狀態和火勢強弱。經過這段時間的控火訓練，他對凡火的掌握已有了不小的進步，能夠清晰感知到爐內熱力的流轉軌跡。他熟練地調整著風量和靈炭，讓丹爐的溫度緩慢而均勻地攀升，竭力避免局部過熱或溫度不均這種致命的問題。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悄然過去，當他感覺到整個青銅丹爐都散發出一種穩定、恰到好處的溫暖氣息，爐壁內外仿佛達到了完美的平衡時，他知道，溫爐成功了，丹爐進入了可以開始承載藥力的最佳狀態。
    然後，是投料！這是對煉丹師基本功的首次嚴格檢驗，需要超強的記憶力、精準的判斷，以及對時機分毫不差的把握。藥材的種類、順序、分量、投入的時機——環環相扣，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林末的心神繃得更緊，呼吸都變得輕淺。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石板上那些經過精心炮製、分量精確到毫厘的藥材，按照《煉丹初要》丹方中記載的、嚴謹到近乎死板的順序，開始將它們一一送入丹爐。他的動作一絲不苟，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虔誠。
    第一味，炮製過的年絲草根須，性質溫和，像是丹藥的基礎，提供木屬性的生機。輕輕投入爐中。
    第二味，研磨成粉的龍涎花瓣，蘊含活躍火性，是催化劑。精準地撒入。
    第三味，帶著晨霧般細膩冰涼的凝露草粉末，性屬水，用來中和龍涎花的火氣，提供滋潤。恰到好處地落下……
    ……
    林末的投料動作看起來並不快，但他每一次藥材的落下，都精準地拿捏在了最佳時機。他並非隻是機械地照本宣科，更是通過神秘玉簡對爐內藥材能量的實時感知，察覺它們在凡火溫養下的細微變化。就在上一味藥材的藥性即將完全釋放、初步提純，但尚未徹底消散，正與其他藥材能量隱隱糾纏的那一瞬間，下一味藥材被準確無誤地投入！太早，藥性會排斥；太晚，則會錯過藥力交融的關鍵節點。這種對爐內能量狀態的精妙感知和對投料時機的精確判斷，恐怕連一些煉丹多年的老手都難以憑借肉眼和靈識做到，這是神秘玉簡帶給他的獨特優勢。
    十幾味藥材，包括最後作為核心、提供主要藥力來源的靈穀精粉，在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裏，被林末依次、精準地送入了丹爐。整個投料過程，像進行了一場高難度的無聲儀式，沒有出現絲毫紕漏。
    緊接著，煉丹進入了更加關鍵，也更加凶險的提純與融合階段。這一步，直接決定了丹藥最終的品質，甚至關係到整爐丹藥是成是廢。
    對火候的掌控在這裏變得格外苛刻。既需要強大穩定的高溫，熔煉藥材，逼出精華，燒盡雜質，壓榨藥材潛力；又需要在不同藥材反應的不同階段，對溫度進行精妙的調節和起伏，以契合它們獨特的藥性變化；更要時時刻刻提防溫度失控，藥液燒焦，藥性衝突引發炸爐的危險！這一步火候的拿捏，就是煉丹師真正功力的試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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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末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密密的汗珠，臉頰也被爐火映得通紅。他一雙眼緊緊盯著丹爐下跳躍的金黃色火焰，雙手如同翻飛的蝴蝶，不停地調節灶膛的風門大小，或是用火鉗撥動靈炭位置，或是添入一小塊新的靈炭，精準地控製著火焰的形態和輸送的熱力。
    他的心神更是繃緊到極致，如同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牢牢“看”著爐內那團在凡火錘煉下劇烈翻騰、變幻著五光十色的混合藥液。他通過神秘玉簡，清晰感知著其中各種不同能量的激烈碰撞、排斥與艱難融合，感知著雜質如何一點點剝離，精華如何逐漸凝聚；另一部分心神，則時刻監控著爐壁溫度、火焰能量變化，確保過程穩定。
    這是一場真正的、燃燒心神的考驗！考驗著他的知識、技巧、心神強度、耐力，甚至還有一絲虛無縹緲的運氣！
    時間緩慢而緊張地流逝。丹爐內的藥液在火焰持續錘煉下，體積肉眼可見地濃縮，顏色也從最初的五光十色，逐漸變得深沉、粘稠。一股獨特的、醇厚而帶著靈氣的丹香開始從丹爐縫隙中飄散出來，彌漫在整個木屋，聞之讓人精神為之一振。這是藥材精華開始匯聚的標誌。
    “就快要到融合的關鍵時刻了！”林末心中一緊，那股緊張感再次攀升。根據《煉丹初要》記載，當藥材精華基本提純完畢後，需要在極其短暫、幾乎轉瞬即逝的時間窗口內，驟然拔高溫度至峰值——也就是轉為“武火”——強行打破各種藥性之間最後那層脆弱的平衡，讓它們徹底融合為一。而一旦完成融合，又必須在融合成功的瞬間，立刻將火候壓至最溫和的“文火”，進行最後的溫養和凝丹。武火哪怕多持續一息，剛融合好的藥液精華就會被燒毀，前功盡棄！
    這種火候在武火和文火之間的瞬息轉換，要求嚴苛到了極點！簡直就像是在繃緊的鋼絲上跳舞，容不得絲毫差錯！
    林末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感知都被催動到了極致。
    當他感覺到爐內藥液的能量波動達到一個臨界點，各種藥性在武火催化下，處於一種極度不穩定、即將炸開卻又維持著脆弱平衡的微妙狀態，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時——
    “就是現在！”
    他猛地加大了風門的進風量，同時用火鉗迅速將兩塊燃燒最旺盛、熱力最強的靈炭，一把撥到了丹爐底部正中央！
    呼！
    爐底的火焰猛地躥高，化為一道小小的火柱，溫度陡然飆升！爐內的藥液在驟升的高溫下劇烈地沸騰、翻滾！各種藥性不受控製地碰撞、炸裂，迸發出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整個青銅丹爐都發出低沉的嗡嗡震動！
    林末的心髒幾乎跳出了嗓子眼！他拚盡全力，緊緊“盯”著爐內那翻騰不休的藥液！
    就在那沸騰和翻滾即將達到頂峰，各種藥性即將徹底失控，似乎下一刻就要引發一場劇烈爆炸的前一刹那，他通過神秘玉簡感知到——所有的能量，仿佛在一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下，奇跡般地，或者說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在最完美的節點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雖然還帶著一絲駁雜，但卻實現了統一，並開始散發出淡淡靈光的液態能量團！
    “成功了！關鍵的融合成功了！”林末心中爆發出一陣無聲的狂喜！
    “降！”
    沒有絲毫遲疑！在融合完成的那個微秒瞬間，林末幾乎是本能地，立刻抽掉了大部分靈炭，並以最快速度關小了灶膛的風門！爐底的火焰瞬間萎靡下去，從暴烈的武火變回了一簇微弱而溫柔跳動的小火苗，穩定地溫養著爐內的藥液。這種在武火和文火之間的瞬息轉換，正是他這些天反複苦練的成果！
    爐內那之前劇烈翻滾的藥液迅速平靜下來，顏色也從五光十色的光芒，逐漸沉澱為一種深邃的、蘊含著淡淡靈氣的綠色，並開始緩慢而有規律地旋轉收縮。
    “融合成功了！接下來是凝丹！”林末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背後完全濕透，渾身疲憊得幾乎脫力，但心神卻是前所未有的興奮！最危險、最考驗功力的一步，他總算有驚無險地挺過來了！
    接下來，是相對要求穩定和持久的溫養與最後的凝丹。
    林末保持著那種最為微弱的文火，如同春風拂麵般持續溫養著爐內的藥液。同時，他分出一絲心神，嚐試著按照《煉丹初要》中記載的一種最基礎的凝丹手印——雖然他非常不熟練，隻能勉強模仿其形——向丹爐內緩慢而有節律地打入微弱的靈力。這是引導藥液開始分化、凝聚成形的催化劑。
    爐內那團綠色的藥液在文火溫養和靈力引導下，開始緩慢而堅決地旋轉、收縮，體積越來越小。彌漫在木屋中的丹香也越來越濃鬱、越來越純粹，仿佛所有的藥力精華都被牢牢鎖在了那團不斷縮小的藥液之中。
    林末的心再次提了起來。最後的成敗，就在這臨門一腳！過去無數次的理論推演，這些天日以繼夜的苦練，所有投入的靈石和汗水，都將在這一刻，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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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他體內靈力的持續輸入和火候的穩定維持，爐底那團綠色藥液的中心，開始出現幾個細小的漩渦，並且逐漸凝固，從液態向固態轉變……
    最終，當爐內彌漫的丹香達到最濃鬱的頂峰，隨即又開始內斂收縮，不再向外飄散時，林末知道，時辰已到！丹藥，已經徹底成形，必須立刻開爐取出！
    他立刻撤去了所有的火焰，隻留下灶膛的餘溫自然散去。然後，他懷著緊張到幾乎窒息，卻又帶著巨大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滿懷敬畏地打開了青銅丹爐的爐蓋。
    一股濃鬱純粹的藥香，夾雜著精純得仿佛能直接吸收的靈氣，瞬間撲麵而來！僅僅聞到這股氣味，林末心中就湧上了巨大的確定——這一次，他，成功了！
    他迫不及待又帶著一絲惶恐地向爐底望去！
    隻見在光滑的青銅爐底正中央，安靜地躺著……三顆！三顆圓溜溜，卻又帶著一絲不規則形狀的淡綠色小丹藥！
    這些丹藥的表麵，並不是他想象中上品聚氣丹那種晶瑩剔透、光潔如玉的翠綠色，而是呈現出一種略顯暗淡的淡綠色，仔細看時，還能隱約看到一些細小的黑色雜點——那是提純不夠徹底留下的微量雜質。它們散發出的靈氣波動也遠不如玉簡中描述的那麽強烈，顯然是品質最低階的丹藥。
    “這……是成功了！雖然……品相差了點兒！”林末先是一怔，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巨大狂喜如同火山爆發般，瞬間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顫抖著手，小心地用藥鏟將這三顆來之不易的丹藥取了出來，捧在手心仔細端詳。
    雖然品相實在不怎麽樣，蘊含的靈氣也遠不算濃鬱，但它們確確實實是凝結成形的丹藥！摸上去帶著一種溫潤而堅實的觸感，絕非那些失敗後的藥渣或粉末！
    “應該……算是最低階的下品聚氣丹吧？”林末壓下激動，很快做出了判斷。第一次真正開爐煉丹，就能煉製出三顆下品丹，雖然數量不多，品質也普通，但對於一個初次接觸複雜丹藥、一切都在摸索的新手來說，這絕對稱得上是巨大的成功了！許多人第一次嚐試，往往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直接炸爐，材料血本無歸！
    他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激動，取出其中一顆，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便將其送入口中，吞了下去。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種自己親手煉製的丹藥，效果究竟如何！
    丹藥入口即化，瞬間化作一股溫和而暖洋洋的熱流，沿著經脈奔湧向丹田。緊接著，林末清晰感覺到，周圍天地間遊離的靈氣仿佛受到了某種強大而精準的牽引，爭先恐後地向他湧來，速度比他平時自主打坐修煉快上了足足數倍！經脈中傳來一陣舒適而溫暖的感覺，丹田內的靈氣，也隨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增長！
    效果，立竿見影！雖然這股藥力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大約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而且其中確實夾雜著一絲微弱的、因為提純不足導致的雜質感，使得吸收的靈氣不算最純粹，但這毫無疑問是貨真價實的聚氣丹！它的確能夠輔助修士快速吸收靈氣，顯著提升修煉效率！
    “成功了！我……我真的煉製出丹藥了！”
    林末再也無法控製內心洶湧的狂喜，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感和滿足感，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這種親手將一堆平凡的草木，通過自己的知識、技巧和心神，在火焰的熔煉下，轉化為蘊含神奇力量的丹藥的過程，給他帶來的喜悅和成就感，甚至遠超之前賺取那四十塊靈石時的興奮！他用事實證明了，自己選擇的煉丹之路，為此付出的努力和展現出的潛力，是正確且有回報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剩下的兩顆下品聚氣丹用一個幹淨的玉瓶裝好，妥善收起。又仔細將丹爐內殘留的藥渣一點點收集起來——雖然是失敗的產物，但其中蘊含著失敗的經驗和教訓，他準備之後仔細分析，找出不足，以便下次改進。
    這一次的成功，哪怕隻是微小的一步，對於林末而言，也代表著一種質的飛躍。它不僅僅是煉製出了丹藥，更像是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門。
    林末看著窗外，西斜的太陽透過竹林的縫隙，在木屋地板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煉丹師——這個曾經遙遠的身份，此刻，他終於觸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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