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梅枝刺破槐念安掌心時，她聽見四百九十八顆銅錢同時碎裂的聲音。
    血珠懸在枝頭不肯墜落，映出沈墨白發間生出的梅苞。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蕾裏裹著的不是花瓣，而是蜷縮的嬰孩，每具小小的身軀都纏著浸透經血的紅繩。
    "梅樹要反噬了。"林小滿的水銀殘影從磚縫滲出，右眼空洞裏映出焦黑的梅樁，"當年司天監在樹根埋了公主的月事帶......"
    話音未落，新孤兒院的磚牆突然滲出暗紅水珠。槐念安伸手觸碰牆麵，指腹沾到的卻是黏稠的銅鏽。那些鏽跡順著她的指紋蔓延，在皮膚上勾勒出二十八宿圖的鬼宿星位。她突然記起昨夜消散的林小滿，右眼正是被梅枝刺穿的鬼宿方位。
    沈墨的白大褂突然燃起幽藍火焰。火舌舔舐著青銅梅枝，燒焦的卻不是木料，而是無數細若遊絲的臍帶。槐念安聽見此起彼伏的嬰啼，發現每根燃燒的臍帶另一端都係著觀星台的渾天儀齒輪。
    "寅時三刻。"章老的半截白骨從血泊中浮起，指骨間夾著燃燒的黃曆殘頁，"該喂血梅了。"
    槐念安剛要後退，腕間突然傳來劇痛。原本斷裂的紅繩不知何時重新纏繞，銅錢方孔裏滲出暗紅液體，順著她的血脈逆流而上。她看見四百年前的自己——穿飛魚服的女子跪在雨裏，正將銅錢劍刺入嬰孩心口，劍尖挑起的臍帶在雨中凝成"崇禎通寶"的字樣。
    梅樹突然劇烈搖晃。青銅花苞接連炸開，迸出的不是花香而是銅屑風暴。槐念安抬手遮擋，發現漫天銅屑竟在掌心凝成渾天儀的青銅軸。當地軸觸及地麵的刹那，新孤兒院的地磚突然翻轉，露出下方沸騰的青銅熔漿。
    "血契的鑰匙不是銅錢。"沈墨的白發突然纏住槐念安的腰，將她拽離熔漿噴濺的範圍，"是梅印。"
    槐念安的後頸突然灼燒般疼痛。她摸到皮膚下凸起的星圖，發現二十八宿正在重組。當危宿星位移至梅印中央時，她看見崇禎帝的冕冠從熔漿中升起，十二旒玉藻垂落的不是玉珠，而是四十九枚纏著臍帶的銅錢。
    林小滿的尖叫刺破銅錢碰撞聲。槐念安轉頭望去，見水銀殘影正被梅樹根係吞噬。那些青銅樹根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每個名字都對應著木牌上的血字。當"崇禎三年三月初七"的字樣亮起時，整個孤兒院突然傾斜四十五度。
    "抓住梅枝！"沈墨的白大褂在氣浪中化為灰燼，露出心口嵌著的渾天儀核心。槐念安這才發現，那些轉動的齒輪間卡著半截梅枝，枝頭綻開的正是自己後頸的梅印圖案。
    青銅梅樹突然拔地而起。槐念安攀住橫斜的枝幹，看見樹冠頂端結出一枚巨大的銅錢。銅錢方孔中滲出暗紅液體，澆在樹根處竟讓四十九具嬰孩骸骨破土而出。每具骸骨心口都插著半截梅枝，枝頭青銅梅花裏封存著不同時期的林小滿。
    "卯時正！"章老的咆哮震落樹梢銅錢，"該還債了！"
    槐念安握緊青銅軸刺向銅錢方孔。當金屬碰撞聲炸響的瞬間，她看見四百年前司天監的秘辛——穿道袍的沈墨將初潮血倒入渾天儀樞軸，血水順著齒輪紋路滲入地脈。那些血不是祭品，是用來潤滑鏽蝕時空齒輪的秘藥。
    銅錢突然裂成兩半。槐念安墜落的刹那，梅樹根係突然纏住她的腳踝。樹根表麵浮現出朱砂繪製的困鳳局陣圖，每道陣紋都是月事帶編織而成。她聞到濃重的鐵鏽味，發現那些"朱砂"其實是幹涸的經血。
    沈墨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染血的手指按在梅印上，二十八宿圖驟然亮起："看樹心！"
    槐念安循聲望去，見青銅樹幹內部嵌著具水晶棺槨。棺中女子身著龍紋襦裙，後頸梅印與她的一模一樣。當四百年前的雨聲穿透水晶時，她終於看清——那竟是抱著嬰孩的崇禎帝。
    "當年自縊煤山的......"槐念安的聲音在顫抖。
    "是替身。"林小滿的水銀殘影從樹根滲出，右眼映出老槐樹下的真相，"真正的帝王用四十九位公主續命，每輪血梅綻放就換一具肉身。"
    梅樹突然劇烈收縮。槐念安被根係拽向樹心，在即將觸及水晶棺的瞬間，她看見棺中女子睜開雙眼——那雙鳳目裏流轉的，正是沈墨白發間生出的星圖。
    "辰時三刻。"沈墨的聲音突然從水晶棺內傳來，"該醒來了。"
    槐念安後頸的梅印突然灼燒。二十八宿圖脫離皮膚，在空中重組為渾天儀星軌。當地麵上的四十九具骸骨同時抬頭時，她終於明悟——每具嬰孩都是帝王肉身容器，而梅印是選擇宿主的標記。
    銅錢劍突然從熔漿中飛出。槐念安握住劍柄的刹那，四百條紅繩從虛空垂落。她揮劍斬斷最近的紅繩，繩結處墜落的不是銅錢，而是穿飛魚服的自己——那個"她"正將梅枝刺入林小滿右眼。
    "巳時初！"章老的殘骨撞向渾天儀核心，"血梅要開了！"
    樹冠處的銅錢徹底碎裂。槐念安看見無數時空碎片傾瀉而下，每片都映出不同結局：穿龍袍的沈墨在觀星台刻下生辰八字，林小滿的水銀之軀在血池重生，自己握著銅錢劍刺穿四百個輪回......
    當最後一片碎片嵌入梅樹時，整株青銅樹突然開出赤紅梅花。那些花瓣落在槐念安肩頭，竟化作溫熱血液滲入衣襟。她抬頭望去，見每朵血梅都裹著枚銅錢，方孔中滲出的是崇禎年間司天監的晨鍾暮鼓。
    沈墨的白發突然纏住銅錢劍。在發絲沒入劍身的瞬間，槐念安看到驚心動魄的真相——四百年前握著梅枝刺入自己後頸的，不是別人，正是瞳孔裏流轉星圖的沈墨。
    "午時三刻。"林小滿的聲音帶著水銀震顫，"該斬斷輪回的臍帶了。"
    槐念安握劍的手突然不受控製地刺向樹心。在劍尖觸及水晶棺的刹那，四百年的雨同時逆流，每一滴雨珠都映出穿飛魚服的女子在紅繩上刻下生辰八字。她看見銅錢劍穿透崇禎帝的虛影，刺中的卻是沈墨心口的渾天儀齒輪。
    齒輪停轉的瞬間，梅樹轟然倒塌。槐念安隨著無數青銅碎屑墜落，在失重中看見驚悚一幕——那些碎屑落地即化作嬰孩，每個都在啼哭中生出梅印。而當她墜入最深的黑暗時，後頸突然傳來沈墨指尖的溫度。
    "未時正。"他的歎息混著銅鏽味，"你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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