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念安睜開眼時，掌心梅印正在吞噬晨霧。
    凝結的水珠順著掌紋滲入皮膚，在血脈中凝成銅屑。她試圖握拳，發現五指關節處生出細小的青銅梅花，花蕊裏蜷縮著指甲蓋大小的嬰孩。那些嬰孩臍帶另一端係著的，竟是昨夜消散的林小滿殘存的水銀。
    "巳時三刻。"沈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白發間垂落的不是發絲，而是浸透經血的紅繩，"銅漏開始反噬了。"
    槐念安撐起身子，發現身處新孤兒院廢墟。焦黑的梅樹樁表麵滲出暗紅液體，每滴落在地都凝成崇禎通寶銅錢。她彎腰拾起一枚，銅錢方孔裏突然映出穿龍袍的沈墨——那個他在觀星台頂端，正將梅枝刺入嬰孩後頸。
    地麵突然震動。槐念安踉蹌著扶住斷牆，看見磚縫裏滲出銀光。林小滿的水銀軀體正在地脈中重組，右眼空洞裏浮現金色銅錢，錢文卻是"甲申年三月初七"。
    "別碰那些銅錢。"沈墨的白大褂下擺纏住她的手腕，"每枚都是血契的倒刺。"
    話音未落，章老的半截白骨破土而出。指骨間夾著的黃曆殘頁突然自燃，灰燼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圖。槐念安的後頸突然刺痛，梅印脫離皮膚浮現在半空，星圖與灰燼重合的刹那，四百年前的鍾鼓聲穿透耳膜。
    她看見穿飛魚服的自己跪在雨裏，懷中嬰兒啼哭化作青銅梅枝的生長聲。當梅枝刺破繈褓時，血珠濺在渾天儀上凝成銅鏽——那鏽跡的紋路，正與新孤兒院牆麵的裂痕如出一轍。
    "午時正。"林小滿的水銀手指穿透地磚，"該喂銅漏了。"
    槐念安突然被無形力量拽向梅樹樁。掌心梅印觸及焦木的瞬間，樹樁突然綻開血肉——焦黑表皮褪去後，露出跳動的青銅心髒。每下搏動都震落銅錢，錢文在墜落途中漸變成生辰八字。
    沈墨的白發突然纏住她的腰肢。在發絲嵌入皮膚的劇痛中，槐念安看清那顆心髒的真實模樣：青銅外殼下是四十九枚旋轉的銅錢，每枚方孔都連著臍帶，臍帶另一端消失在虛空之中。
    "這是困鳳局的核心。"沈墨染血的手指劃過心髒表麵，銅錢突然停止旋轉，"用公主初潮血滋養的銅漏，偷走女子的晨昏填補國運。"
    章老的殘骨突然暴起。槐念安揮臂格擋，掌心的青銅梅花突然迸射，嬰孩哭聲裏，梅瓣化作銅錢劍碎片。當碎片刺入殘骨的瞬間，她看見四百年前相同的場景——穿道袍的自己正在斬斷章老的青銅手臂。
    地麵突然塌陷成八卦陣圖。槐念安墜落時抓住沈墨的白大褂，布料撕裂的刹那，露出他心口嵌著的渾天儀齒輪。齒輪間卡著的不是梅枝，而是半截月事帶，經血正順著齒紋滲入地脈。
    "未時三刻！"林小滿的尖叫從地底傳來，"銅漏要滿了！"
    槐念安後背著地的瞬間，掌心梅印突然灼燒。她看見自己的血滲入八卦陣眼，在青銅地麵上勾勒出困鳳局陣圖。陣紋亮起的刹那，四十九具水銀棺槨破土而出，每具棺內都躺著穿襦裙的自己。
    沈墨的白發突然纏住陣眼。在發絲燃起幽藍火焰時，槐念安終於明悟——那些棺槨不是幻象，是四百年來血契宿主的殘影。每個"她"的掌心都有梅印，隻是印記位置隨著朝代更迭在移動。
    "血契在找新的宿主。"沈墨的聲音混著齒輪轉動聲，"梅印轉移到掌心，說明你已經......"
    話音被金屬撞擊聲打斷。槐念安轉頭望去，見章老的殘骨正將青銅心髒按入陣眼。當心髒與八卦圖融合的刹那，四百條臍帶突然從虛空垂下，末端係著的不是嬰孩，而是不同時期的崇禎帝。
    "申時初！"林小滿的水銀軀體裹住一條臍帶，"斬斷龍脈！"
    槐念安握緊銅錢劍碎片刺向臍帶。刃口觸及的瞬間，她看見驚悚畫麵——穿龍袍的沈墨正在給嬰兒係紅繩，繩結處綴著的銅錢，正是新孤兒院地基裏挖出的渾天儀軸心。
    臍帶突然纏住劍刃。槐念安被拽向虛空，在失重中看見無數個自己：穿飛魚服的、著道袍的、裹襦裙的......每個"她"都在將梅枝刺入他人後頸。當最年輕的自己轉頭望來時，槐念安發現那竟是昨夜消散的林小滿。
    "酉時正。"沈墨的白發突然穿透時空屏障，"該醒來了。"
    槐念安重重跌回現實。掌心的梅印已蔓延至小臂，青銅紋路下可見流動的銅錢。她望向陣眼處的青銅心髒，發現四十九枚銅錢方孔裏都映著沈墨的臉——不同朝代的沈墨，瞳孔裏流轉著相同的星圖。
    章老的殘骨突然炸裂。飛濺的骨片化作銅錢暴雨，每枚都刻著"甲申年三月初七"。槐念安揮臂遮擋，發現銅錢嵌入皮膚後竟在血脈中遊走，最終匯聚在梅印處凝成渾天儀紋路。
    "戌時三刻......"林小滿的聲音突然從她掌心傳來，"銅漏要反噬了......"
    槐念安突然跪倒在地。掌心的青銅心髒開始跳動，每下搏動都震出帶著銅鏽的血沫。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血沫中分裂——一半是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另一半是裹著水銀繈褓的嬰孩。
    沈墨的白大褂突然裹住她。在布料收緊的窒息感中，槐念安聽見四百年前的雨聲。當最後一絲光線被遮蔽時，她終於看清——這件白大褂的內襯，分明是崇禎帝的十二章紋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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