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37集 麻線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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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雷肯別兄弟告別之後,決定去科克城看看我的幾個老朋友。尤其是艾拉。
    馬車剛駛進科克城,就見紡織廠的煙囪冒起了筆直的白煙——艾拉工長說過,這是車間裏蒸汽足、活兒幹得順的兆頭。我掀開車簾時,指尖還纏著那縷從西海岸帶來的麻線,線尾拴著的小貝殼在風裏輕輕撞出脆響,像瑪格麗特站在礁石上的笑聲。
    “先生可算到了!”艾拉的大嗓門從廠門口傳過來,她穿著靛藍布圍裙,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沾著的染料漬,“托比大叔的信昨天就到了,說您包裏有‘能讓布活過來’的寶貝——”話沒說完,她的目光就粘在了我帆布包外的三色布條上,突然拍了下手,“喲!這不是瑪格麗特編的‘家’字結嗎?她上次托人捎來的樣品,我還別在織布機上呢!”
    跟著她往裏走時,車間的轟鳴聲裹著棉絮撲麵而來。幾十台織布機“哢嗒哢嗒”地響,女工們坐在機台後,手腳配合得像鍾表齒輪,手裏的梭子飛出去又回來,在經線緯線間織出藍白相間的格子。艾拉指著最裏頭那台老織布機:“您看!”機頭上果然係著個麻線結,繩尾同樣拴著貝殼,隻是這枚貝殼邊緣有點破損——“莉莉那丫頭笨手笨腳,上次換梭子時撞掉的,哭著非要用膠水粘,我說這才是真東西,帶點傷才顯實在。”
    我把帆布包放在車間角落的木桌上,解開時特意讓那縷麻線垂下來。立刻有幾個女工圍過來,其中一個梳雙辮的姑娘伸手就想摸,指尖剛碰到結繩就“呀”了一聲:“這線咋跟咱用的棉線不一樣?摸著糙糙的,卻不紮手。”她叫梅根,是廠裏最年輕的學徒,圍裙兜裏還揣著沒織完的線團,“瑪格麗特姐姐說這是用西海岸的海水泡過的,是真的嗎?”
    “你聞聞。”我把麻線湊過去,她鼻尖剛碰上就笑了,“有鹹味!像我爹出海打漁回來,漁網曬在院子裏的味兒!”
    艾拉這時端來個粗瓷碗,裏麵盛著褐色的液體,碗邊還沾著點渣子:“先嚐嚐這個!托比大叔特意讓馬車夫捎的,說您路上肯定渴。”我喝了一口,帶著點海藻的腥甜,不像普通的水那麽寡淡。“這是他用礁石縫裏的海水煮的,加了甘草,說是解乏。”艾拉抹了把額頭的汗,“他信裏寫了,讓您務必把編結的法子教給我們,還說……”她突然壓低聲音,“說那結能救命。”
    這話一出,車間裏的織機聲都慢了半拍。靠窗的老女工薩拉停下手裏的活,她的手指關節腫得像老樹根,據說織了四十年布,“當年我男人就是因為船纜的結鬆了,漁網被浪卷走,才冒險去追……”她說著抹了把眼角,“要是早有這結,他也不會……”
    “薩拉嬸子別難過!”梅根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小臉紅撲撲的,“先生您快教我們吧!我要給我爹的船纜全換上這結,讓他每次出海,我娘都能睡踏實覺!”
    我剛取出麻線,艾拉就喊來兩個女工搬了張長桌,又從倉庫裏抱出一捆科克產的粗麻——比西海岸的麻線粗些,泛著青灰色。“托比大叔說您可能用不慣咱這的線,特意讓帶話,說您要是覺得硬,他那邊還有泡軟了的,讓馬車明天再送一批。”她蹲下身幫我理線時,圍裙上的染料蹭到了麻線上,留下道藍印子,“您看這線能行嗎?咱科克的麻長得糙,不如西海岸的細軟,可結實得很,就像咱這兒的姑娘,看著潑辣,心都熱乎著呢。”
    我將麻線分成三股,指尖翻飛間開始示範:“這結叫‘家’,開頭得留三寸線,像給家人留的念想……”梅根看得最認真,鼻尖都快碰到線了,辮子上的藍布條隨著她點頭的動作晃來晃去——那布條是艾拉給她的,說是用染布的餘料做的,“瑪格麗特姐姐說,編到第三圈時要默念家裏人的名字,這樣結才會有靈性。”
    “真的?”艾拉突然湊過來,手裏的梭子還沒放下,“那我得念我兒子的名字!他在倫敦學木匠,三個月沒回家了,我總惦記他是不是吃不好。”
    車間裏頓時熱鬧起來,織機聲都蓋不住七嘴八舌的念叨——“我念我家老頭子,他總愛喝兩盅,別又跟人拚酒”“我念我那傻閨女,在碼頭賣魚,別總被人騙秤”。薩拉嬸子最有意思,一邊念著“我那苦命的男人”,一邊抹眼淚,可手指跟著編結的動作一點沒亂,麻線在她掌心繞出的弧度,比年輕姑娘還規整。
    正教到收結的關鍵處,門口突然傳來馬車軲轆聲。艾拉探頭一看,笑著揮手:“說曹操曹操到!托比大叔派的馬車來了!”我走到門口,見車夫正往下搬東西,除了一捆泡得泛白的麻線,還有個蓋著藍布的竹筐。
    掀開藍布的瞬間,梅根“哇”地叫出了聲——筐裏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海鹽餅,每個餅上都用芝麻拚著“家”字,餅與餅之間墊著海藻,還帶著點潮乎乎的水汽。“托比大叔說,科克的水硬,吃這餅能中和中和。”車夫擦著汗說,“瑪格麗特姑娘特意叮囑,讓給薩拉嬸子多留兩個,說她上次在信裏念叨想吃帶海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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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拉嬸子捏著餅,芝麻粒粘在她滿是皺紋的手上,突然就哭了:“這孩子,還記得我隨口說的話……”
    艾拉趁機吆喝:“都愣著幹啥?吃著餅學著結,兩不誤!”她塞給我一個,餅皮帶著點韌勁,咬開後嚐到海藻的鹹鮮,混著芝麻的香,果然不像普通的餅那麽幹噎。梅根吃得急,餅渣掉在麻線上,她慌忙撿起來塞進嘴裏,逗得大家直笑。
    下午時,車間的樣品架上多了排新編的“家”字結。有的係在布卷上,有的掛在梭子上,還有個被艾拉別在了考勤簿上——“以後誰全勤,就給誰係一個,比發獎金實在!”最顯眼的是薩拉嬸子的作品,她在結尾綴了根細麻繩,穿了枚小海螺,“搖著能聽見海聲,就像我男人在跟我說話。”
    快收工時,艾拉抱來塊剛織好的粗布,藍白格子間,她用紅麻線繡了個大大的“家”字結。“這是給西海岸的回禮,”她摸著布麵說,“讓瑪格麗特姑娘縫在她那件新做的鬥篷上,咱科克的線,經穿,風吹日曬都不怕。”梅根則往我包裏塞了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是十幾枚打磨光滑的鵝卵石,“這是科克河邊撿的,比貝殼沉,係在結尾,風再大也吹不散。”
    馬車駛離紡織廠時,女工們都站在門口揮手,每個人的圍裙帶子上都係著個“家”字結。艾拉舉著那塊粗布,藍白格子在夕陽裏晃成片海浪,她的聲音順著風追過來:“告訴瑪格麗特,等她的麻長好了,咱科克的織布機,全用西海岸的線!”
    我摸出懷表看時間,表蓋內側的海藻還帶著潮氣。突然聽見“哢嗒”一聲,低頭發現懷表鏈上不知何時被梅根係了個迷你麻線結,繩尾拴著枚小鵝卵石,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撞著表殼,像有人在耳邊說:“你看,這線一牽,科克和西海岸,就成一家人了。”
    車窗外,科克的煙囪還在冒白煙,那煙柱筆直地伸向天空,恍惚間竟與記憶中西海岸燈塔的光柱連成了線。手裏的麻線隨著馬車晃動,一端纏著科克的靛藍染料,一端拴著西海岸的貝殼,中間的結打得緊實,任風怎麽吹,都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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