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45集 碼頭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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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浸了冷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在北境碼頭的木棧道上。我踩著木板往前走,每一步都能聽見鹽粒被碾碎的“沙沙”聲——那是昨夜漲潮時海水留下的痕跡,混著碼頭特有的鐵鏽味和魚腥味,嗆得人鼻腔發澀。倉庫的木門被風推得“吱呀”作響,縫隙裏漏出的燭火忽明忽暗,像隻不安的眼睛。
“來了?”布倫丹的聲音從陰影裏傳來,他背對著我站在鐵架前,手裏那根丁字鎬的鎬頭磨得鋥亮,豁口處還沾著暗紅的礦渣。我認得那道疤——三年前西礦道塌方,他就是用這把鎬頭刨了整整七個小時,指甲蓋全掀了,愣是從亂石堆裏拖出七個礦工。此刻他肩膀繃得很緊,我知道,他又在想礦難那天的事。
“格雷森的人扣了第三批麻線。”他轉過身,礦燈的光打在他臉上,左眉骨的疤痕在陰影裏若隱若現——那是當年為了護著我躲開滾落的礦石,被砸出來的。“說是雷肯別家族欠了王室三船煤,不還清就別想領過冬的布料。”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三船?去年冬天他們從礦裏拉走的黑煤,夠燒暖半個英格蘭,現在倒來跟我們算這點賬!”
科林正蹲在地上拚湊賬冊,羊皮紙邊緣被蟲蛀得坑坑窪窪,他指尖劃過“1842年冬”的字樣,突然按住其中一頁,聲音發顫:“布倫丹哥你看!這是父親的筆跡!他標了王室倉庫的暗門位置——原來西礦道不是塌了,是他們故意炸的!為了逼我們交出開采權,就把礦工們困在裏麵……”他的指甲掐進紙裏,把“故意”兩個字摳得破了洞。
我摸出懷裏的銅哨,哨身上的王室徽記被體溫焐得發燙。三天前收到的密信還在口袋裏硌著,字跡潦草得像在發抖:“雷肯別私通叛軍,著即查抄家產,格殺勿論”。可誰都清楚,所謂“叛軍”,不過是拒絕按三倍價格向王室出售鐵礦的礦工們——父親生前常說:“咱挖的是煤,是給老百姓燒的,不是給那些老爺們堆金庫的。”
芬恩從陰影裏走出來,懷裏抱著捆發黑的麻毯,絨毛裏抖落出幾粒幹癟的山楂。“孩子們在孤兒院凍得直哭,”他把麻毯往桌上一摔,火星子從燭台跳出來,燎到他的袖口,他渾然不覺,“莉齊那丫頭,手凍得裂了好幾道口子,還在繡‘平安結’呢。她說繡滿一百個,父親就能醒過來……”他突然哽咽,抓起麻毯就往火裏扔,被布倫丹一把按住。
“瘋了?這是孩子們過冬的毯子!”布倫丹的聲音又沉又啞,“格雷森要的是礦脈圖,不是這點破毯子。”他從牆角拖出個木箱,掀開蓋子——裏麵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麻線,有粗有細,都是礦工們用礦渣灰染的顏色。“昨晚我讓弟兄們把麻線浸了煤油,等會兒……”
話沒說完,外麵突然傳來馬蹄聲,嘚嘚的蹄音敲在石板上,像打在每個人的心上。科林手忙腳亂地把賬冊往懷裏塞,布倫丹一把將我推到鐵架後,自己舉著鎬頭就往門後躲。芬恩迅速吹滅燭火,倉庫瞬間陷入黑暗,隻有門縫裏透進的月光,照亮地上散落的賬冊碎片。
“搜!仔細搜!”格雷森的副手舉著馬鞭闖進來,火把的光掃過我們藏身的鐵架,我屏住呼吸,看見他靴底沾著的泥——那是孤兒院後牆的紅黏土,莉齊昨天還在那片地上種了山楂籽。“雷肯別的崽子們肯定藏在這!大人說了,找到礦脈圖,賞五十金幣!”
衛隊的腳步聲在倉庫裏亂響,踢到鐵桶的聲音、翻找木箱的嘩啦聲、火把燒到木柴的劈啪聲混在一起。科林在我旁邊發抖,我摸到他手心全是汗,他湊到我耳邊,用氣聲道:“我懷裏有父親畫的礦脈暗道圖,他們要是找到……”
突然,芬恩的聲音從倉庫另一頭響起:“在這!”他猛地掀翻木箱,麻線滾落一地,“你們要的圖在我這!”火把的光全聚了過去,我聽見布倫丹咬牙的聲音——他在數衛隊的人數,三、二、一……
“轟!”布倫丹突然推倒鐵架,礦石滾落的巨響中,他嘶吼著衝出去:“弟兄們!給我往死裏打!”鐵器碰撞的脆響、衛隊的慘叫聲、芬恩的呼喊聲炸開一片。我拽著科林就往通風口跑,那是個積滿煤灰的窄口,剛好能容下孩子鑽過去。
“你帶孩子們走!”科林突然把賬冊塞進我懷裏,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根磨尖的鐵釺,“我去議會!父親的賬冊裏有王室衛隊倒賣軍火的記錄,他們不能白死!”他推了我一把,轉身就往倉庫深處跑,火把的光裏,他的背影像極了父親——當年父親也是這樣,舉著鐵釺擋在礦工身前,對著王室的人喊:“要殺要剮衝我來!”
“科林!”我想叫住他,卻被莉齊拽住了手。小姑娘不知何時鑽到了我身邊,懷裏緊緊抱著片燒焦的麻毯,上麵的“平安結”已燒得發黑。“芬恩哥哥說,往西北方向劃,有船……”她的小手冰涼,掌心卻攥著顆山楂籽,紅得發亮。
通風口又黑又窄,隻能摸著潮濕的牆壁往前爬。煤灰蹭得滿臉都是,我聽見身後倉庫的爆炸聲震得地麵發顫,隱約有布倫丹的怒吼:“把孩子們送走!”還有科林的呼喊:“這是證據!他們倒賣軍火給海盜!”火光從通風口的縫隙透進來,染紅了莉齊的臉,她突然說:“姐姐,芬恩哥哥教我打‘死結’了,說這樣壞人就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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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出通風口時,碼頭的霧正濃,海麵上飄著艘小漁船,船頭站著個穿蓑衣的漢子,看見我們就揮手——那是父親生前認的弟兄,專在霧天接人。我把莉齊抱上船,她突然從懷裏掏出個麻線編的小網,裏麵躺著三粒山楂籽:“芬恩哥哥說,種在愛爾蘭,長出的樹會帶刺,壞人不敢靠近……”
船開時,我回頭望,北境碼頭的火光已染紅了半邊天。布倫丹舉著鎬頭的身影在火海裏忽隱忽現,科林的聲音穿透濃煙傳來,像一把燒紅的刀:“王室的鐵律?在我們北境,礦工的血才是規矩!”
霧氣漫上來,打濕了我的頭發。懷裏的賬冊被汗水浸得發潮,上麵“雷肯別家族”的印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是用礦場最硬的鐵礦砂刻的,火燒不化,水浸不透,就像布倫丹緊握的鎬頭,像科林衝向議會的背影,像芬恩扔進火裏的麻毯,帶著這片土地最執拗的溫度。莉齊在身邊睡著了,小手仍攥著那顆山楂籽,我把賬冊塞進船板下的暗格,突然明白父親那句話的意思——“咱挖的不是煤,是路。”
海風吹起船帆,霧中隱約傳來教堂的鍾聲,莉齊在夢中嘟囔:“芬恩哥哥說,結在心裏,就永遠不會散……”我摸著臉上的煤灰,笑了——是啊,有些結,燒不斷,水衝不散,會在代代相傳的故事裏,長成北境最韌的麻線,捆住歲月,也捆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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