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50集 煤巷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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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板斷裂的“咯吱”聲越來越密,像有無數隻老鼠在啃噬木頭,每一聲都鑽心刺骨。烏雲遮月的瞬間,艙內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我憑著記憶摸到艙壁上的麻線——那是我們提前係好的應急繩,粗如拇指,是用三股礦道麻繩擰成的,一端牢牢係著船頭的鐵錨,另一端藏在山楂林深處的灌木叢裏,纏著塊刻了山楂花的石頭。
“跳!”布倫丹低喝一聲,他的手像鐵鉗般拽著我的胳膊往船尾衝,披風的一角掃過我的臉頰,帶著硝煙和海水的腥氣。麥卡錫用斷臂勾住湯米的腰帶,那孩子嚇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咬著牙沒出聲,少年的指甲深深摳進麥卡錫的粗布衣裳裏。老礦工率先躍入水中,濺起的水花在黑暗中劃出銀線,像流星墜落在海麵。
我躍過船舷時,指尖最後觸到的是那半包山楂籽,油布在風浪裏抖了抖,不知掉進了哪個角落。落水的瞬間,刺骨的寒意順著毛孔往裏鑽,像無數根細針在紮,去年冬天在礦道裏凍僵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那天科林把最後一塊暖石塞進我懷裏,自己卻凍得嘴唇發紫。
“別回頭!”布倫丹吼著,他的聲音在水裏發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把我往岸邊推,自己卻轉身迎向追來的士兵,步槍在黑暗中噴出火舌,照亮他被血水染紅的半邊臉。我看見他肩頭滲出血來,是剛才跳船時被碎木片劃破的,血珠在水裏散開,像朵迅速凋零的紅玫瑰。
爬上岸時,膝蓋在礁石上磕得生疼,手掌被蠣殼劃開數道血口子。麥卡錫正用麻線給湯米包紮腿上的傷口,少年的褲腳被礁石劃開道大口子,白森森的骨頭隱約可見,血珠滴在山楂葉上,紅得像熟透的果子。“布倫丹呢?”我抹掉臉上的水,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發緊發疼。
麥卡錫往水裏指了指,那裏的浪花泛著詭異的紅,像摻了血的酒:“他引著士兵往深海去了,讓我們先去老山楂樹那等。”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發顫,“那聲悶響……不對勁。科林留的記號裏,從來沒有單聲的信號,他說過‘單聲是警,雙聲是安,三聲是急’。”
老山楂樹的影子在風裏扭曲,像個佝僂的老人。樹幹得兩個人合抱才能圍住,樹皮粗糙得像老礦工的手掌,上麵刻的山楂花被雨水泡得發脹,花瓣的紋路裏還嵌著去年的山楂果肉,早已風幹發黑。我摸著那道刻痕,突然發現邊緣有新的鑿印——是科林的手法,他總愛在刻痕末端留個小小的勾,像隻翹起的尾巴,小時候他刻木劍給我玩時,劍柄上總留著這麽個勾。
“科林來過!”我喊出聲,指尖摳進那道勾裏,竟摸出片折疊的山楂葉。葉子邊緣已經發脆,顯然藏了有些時辰,展開來,裏麵裹著半張撕碎的紙,是用山楂汁寫的字,字跡潦草卻有力:“煤巷有詐,威爾遜在密室藏了炸藥,目標是議會……”後麵的字被血浸透了,暈成一片暗紅,隻能看清“速報”兩個字,筆畫末端的墨點深深嵌進紙裏,像滴凝固的血淚。
“議會?”湯米忍著疼站起來,少年的嘴唇咬得發白,“明天格雷森要在議會宣布‘平定叛亂’,所有議員都會到場!他說要當眾審判‘雷肯別的餘孽’,其實是想借機清除異己!”
麥卡錫突然一拍大腿,斷臂的殘端在胸前晃得厲害:“這狗東西!根本不是要保鴉片,是想借我們的手炸議會,嫁禍給雷肯別!到時候所有議員一死,格雷森就能獨攬大權,說什麽就是什麽!”他拽起我就往煤巷入口跑,粗布衣裳被風灌得像麵鼓,“得去阻止他!不然整個愛爾蘭的議員都會死在他手裏,我們雷肯別更是百口莫辯!”
煤巷入口比圖紙上標注的更隱蔽,藏在老山楂樹盤根錯節的根係下,洞口蓋著塊偽裝成岩石的木板,上麵還纏著幹枯的藤蔓,藤蔓上掛著幾個幹癟的山楂果,是去年冬天沒被鳥啄食的。我舉著油燈往裏走,油燈是用山楂果殼做的,裏麵的燈芯是用麻線搓的,還是莉齊教孩子們做的手藝。岩壁上的水珠滴在燈芯上,“滋啦”聲在巷裏蕩開,像有人在暗處磨牙,又像誰在低聲啜泣。
走了約莫半裏地,巷壁突然出現道裂縫,寬得能容下一個人側身通過。裂縫裏塞著塊山楂木,上麵刻著朵沒完成的花——是科林的筆跡,花瓣隻刻了一半,花芯還是個空洞。他總說“沒完成的花才最有盼頭,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它會開成什麽樣”。我把木牌抽出來,裂縫後露出條僅容匍匐的暗道,一股濃烈的火藥味撲麵而來,嗆得人喉嚨發緊。
“他從這走了。”麥卡錫的聲音發緊,他低頭聞了聞,“科林肯定發現了炸藥,想自己去拆。這火藥味是‘黑寡婦’牌的,威力比我們用的土炸藥大十倍,沾點火星就炸。”
我們匍匐著鑽進暗道,通道狹窄得讓人喘不過氣,岩壁上的碎石不時刮過脊背,疼得像被鞭子抽。油燈的光在狹窄的空間裏晃成一團,照見岩壁上的抓痕——科林的指甲縫裏總嵌著礦渣,抓過的地方會留下淡淡的黑印,像串無聲的腳印。暗道盡頭突然開闊起來,正是圖紙上標注的密室,約有半間船艙大小,而密室中央,科林正背對著我們,蹲在一個木箱前,手裏握著把鉗子,肩膀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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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我喊出聲,油燈差點脫手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頭,臉上沾著煤灰,左胳膊纏著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暗紅色的血順著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暈開一小片。看見我們,他突然急聲喊:“別過來!引線連著……”
話音未落,密室入口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像有人用鐵錘砸在木板上,威爾遜的尖笑像蛇一樣鑽進來:“抓住了!雷肯別的小崽子們,都給我陪葬吧!”
我這才看清,科林腳下的木板上,纏著一圈圈浸了煤油的麻線,黑得發亮,線頭正冒著青煙,離火藥箱隻有寸許。而威爾遜手裏舉著的,正是那箱號稱“鴉片”的貨物——箱子被他鑿了個洞,裏麵塞著的不是鴉片膏,是盤成圈的引信,閃著幽藍的火星。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計劃?”威爾遜笑得滿臉褶子都擠在了一起,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閃著瘋狂的光,鏡片反射著油燈的光,像兩團鬼火,“科林,你爹當年就是這麽死的,在礦道裏抱著炸藥,以為能救所有人……結果呢?還不是成了灰!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科林突然站起來,手裏的鉗子緊緊攥著,指節白得像骨頭:“我爹救了七個人,包括你爹!當年西礦道爆炸,是我爹把你爹從廢墟裏拖出來的,他自己的腿卻被砸斷了!你就是這麽報恩的?”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發顫,血珠從胳膊上滴落在火藥箱上,“你爹臨終前讓你‘守好礦場,護好弟兄’,你就是這麽守的?”
“報恩?”威爾遜突然把鴉片箱往地上一摔,引信的火星“噌”地竄高,照亮他猙獰的臉,“雷肯別家毀了我爹的礦場!若不是你爹舉報他私藏軍火,他怎麽會被關進大牢?我娘怎麽會病死在貧民窟?”他突然衝向科林,“今天,就讓你們全家在議會的廢墟上團圓!”
麥卡錫突然撲過去,用身體撞向威爾遜,兩人扭打在一起。老礦工雖然少了條胳膊,動作卻異常迅猛,他用殘端死死按住威爾遜的頭,往岩壁上撞去,“砰砰”的悶響在密室裏回蕩。布倫丹不知何時跟了進來,他的披風不見了,肩頭的傷口還在流血,舉著步槍對準威爾遜,卻被他翻身躲開,子彈打在岩壁上,濺起的碎石擦過我的臉頰,留下道火辣辣的疼。
“快拆引線!”布倫丹吼著,死死按住威爾遜的胳膊,指節陷進對方的皮肉裏,“這結是‘連環扣’,科林教過你怎麽解!”
我撲到科林身邊,他的手在抖,不是因為怕,是因為失血過多,嘴唇已經泛出青紫色。麻線纏著的結是“死結”,越拽越緊,鉗子根本伸不進去。“用刀!”我摸出科林給我的短刀,卻發現刀刃在剛才的打鬥中卷了口,根本割不動浸了煤油的粗麻線。
引線的青煙越來越濃,離火藥箱隻剩指尖的距離,空氣中的火藥味濃得嗆人。科林突然抓住我的手,把鉗子塞進我掌心,他的手心燙得像火:“你還記得小時候我教你解的‘同心結’嗎?這結看著是死結,其實有個活扣,在……”
他的話被威爾遜的慘叫打斷,麥卡錫用斷臂死死勒住他的脖子,自己的後背卻被威爾遜抽出的匕首刺穿,黑亮的刀柄沒入大半。老礦工悶哼一聲,血順著衣襟往下淌,滴在引線上,竟把火星澆滅了一瞬。“快……聽科林的……”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漏風的風箱。
“在結心的第三圈!”科林的聲音帶著哭腔,指腹在我手背上按出個印記,那是我們小時候約定的暗號,代表“找到我”,“快!順著麻線的紋路摸,有根是鬆的!”
我閉著眼,憑著記憶摸到結心,指甲摳進麻線的縫隙裏。指尖觸到一根較細的麻線,果然是鬆的,像根藏起來的救命稻草。就在這時,威爾遜突然掙脫布倫丹的束縛,像頭瘋狗般撞向我們,火藥箱被撞得傾斜,引信的火星“噗”地燃起明火,像條吐著信子的火蛇。
“走!”科林猛地把我推開,自己撲向火藥箱,用身體壓住燃著的引信。他的粗布襯衫瞬間被火星燎出幾個洞,頭發被燒焦了一縷,卻死死抱著箱子不肯鬆手。
布倫丹拽著我往暗道跑,麥卡錫跟在後麵,後背的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紅痕,像條蜿蜒的蛇。我回頭時,看見科林的身影在火光裏晃了晃,他好像在笑,手裏還攥著半片山楂葉,是剛才從老山楂樹上摘的。
“轟隆——”
爆炸聲震得暗道坍塌,碎石像雨點般砸在我們背上,疼得像被無數隻拳頭捶打。布倫丹把我護在身下,他的後背重重挨了一下,悶哼一聲,卻死死沒鬆手。我聽見麥卡錫最後喊了句什麽,聲音被石塊吞沒,像顆掉進煤堆的山楂果,再也沒了聲息。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山楂林裏,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拚出細碎的光斑。老山楂樹的樹幹被震得裂開,露出裏麵的年輪,一圈圈像圈住了無數個春天。布倫丹趴在我身上,後背插著塊拳頭大的碎石,已經沒了呼吸。他的手裏,還攥著半顆山楂籽,是莉齊讓他轉交的那包,籽上沾著他的血,紅得像顆小小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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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議會的鍾聲,敲了七下,是議員們到場的時間。往常這個時辰,議會大廈前會擠滿請願的礦工,今天卻異常安靜,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毛。我摸出脖子上的銀鎖,鎖扣在爆炸中震開了,裏麵掉出張字條,是母親的筆跡,娟秀卻有力:“煤巷的炸藥,是歐文先祖留的後手,隻為護佑,不為殺戮。他在密室的石壁後藏了機關,可斷引信。”
風突然卷起地上的山楂葉,像無數隻手在召喚。我望著議會的方向,那裏靜得可怕,沒有爆炸聲,隻有朝陽的光穿透雲層,灑在山楂林裏,暖洋洋的,像母親的懷抱。麥卡錫的斷臂旁,放著把鉗子——上麵纏著半截解開的麻線,結心的活扣敞著,像個張開的懷抱。
科林……他成功了?
我踉蹌著站起來,銀鎖在掌心發燙。這時,山楂林外傳來馬蹄聲,不是格雷森的衛隊那種沉重的鐵蹄聲,是輕快的,像信使的馬。為首的人穿著便裝,舉著麵山楂旗,旗麵上的花沾著露水,像剛被血洗過,紅得刺眼。
他們看見我,突然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聲音在林裏回蕩:“大小姐,議會的議員們……都被救出來了。科林少爺說,讓您去碼頭,他在船上等您。”
我望著碼頭的方向,那裏的海麵上,正飄著艘掛著山楂旗的船,帆是新換的,在陽光下泛著白。可科林明明……明明留在了密室裏。
馬蹄聲越來越近,我突然看清為首那人的臉——是威爾遜的副手,上個月還在格雷森的衛隊裏當差,臉上有顆黑痣,像顆沒洗幹淨的煤渣。他的腰間,別著科林那把卷了口的短刀,刀柄上的山楂藤纏繩斷了半截。而他身後的人,雖然穿著便裝,站姿卻帶著軍人的僵硬,手裏都握著步槍,槍口隱隱對著我。
風卷起我的頭發,纏在銀鎖上,像個解不開的結。我摸出懷裏的銅哨,指尖在哨孔上懸著,不知道該吹響,還是該藏起來。那艘船上的,究竟是科林,還是另一個陷阱?老山楂樹的裂縫裏,突然滾出顆圓滾滾的山楂籽,停在我腳邊,像在無聲地指引。遠處的船帆鼓了鼓,像是有人在招手,又像是在嘲笑我踏入了新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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