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72集 鐵火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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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楊林的晨霧像揉碎的棉絮,漫過木柵欄時,把傑克師傅鐵匠鋪的木招牌染成了淡青色。"叮叮當當"的錘聲從鋪子裏漏出來,敲碎了霧的寂靜,驚得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起,翅膀帶起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圓點。
科林站在鐵匠鋪門口,手裏舉著半塊斷盾。那盾是昨夜從泥塘裏撈回來的,橡木胎子被水泡得發脹,斷口處的木茬支棱著,沾著黑褐色的泥灰,倒把邊緣鑲的鐵條襯得愈發清亮——那鐵條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像一截不肯熄滅的星子,頑固地嵌在木頭上。
"進來吧,霧重,別站在門口沾涼。"傑克師傅的聲音從鋪子深處傳來,混著煤煙的氣息。他正蹲在紅爐前添煤,鐵鉗夾著的煤塊剛扔進爐膛,就"騰"地卷出一串火星,把他滿是皺紋的臉映得通紅。老人的皮圍裙上沾著經年累月的鐵屑,黑一塊褐一塊,倒像幅天然的星圖,每一粒鐵屑都藏著段被火烤過的故事。
科林抬腳跨過門檻,木鞋底碾過地上的鐵砂,發出細碎的摩擦聲。鋪子裏彌漫著一股奇特的味道——有鬆木被火烤出的焦香,有熟鐵遇水的腥氣,還有傑克師傅腰間那隻牛皮袋裏裝的山蒼子酒,混在一起,竟比任何香料都讓人安心。
"您看這盾還能修不?"科林把斷盾放在鐵砧旁的木案上,斷口朝上。橡木的紋理在潮濕的空氣裏看得格外清晰,像片縮小的森林,而那道貫穿盾麵的裂痕,就像突如其來的山洪,蠻橫地劈開了這片"森林"。
傑克師傅直起身,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搓了搓粗糙的手掌。他的指關節粗大,指腹上布滿老繭,指甲縫裏嵌著永遠洗不掉的鐵黑,可拿起斷盾時,動作卻輕得像捧著隻剛破殼的雛鳥。"急什麽?"老人用拇指摩挲著斷口處的木茬,"橡木這東西,看著脆,實則綿密。你看這木紋,斜著走的,是故意選的"擰筋木",當年打造時就為了抗劈砍。"
他忽然把盾舉到窗邊,晨霧恰好散開道縫隙,光漏進來,照得盾麵上的木紋像流動的河。"看見沒?裂痕順著木紋走,沒傷著芯子。"老人的聲音裏帶著點得意,"當年給你爹打這盾時,我就說過,這橡木能陪他闖過三回險地,如今到你手裏,哪能這麽容易就廢了?"
科林的指尖輕輕按在斷口處,橡木的潮氣順著指縫往裏鑽,帶著點涼意。他想起昨夜在泥塘裏摸到這半塊盾時的光景——當時雨剛停,塘水泛著油光,盾沉在水草叢裏,鐵邊偶爾反射點月光,像隻在水底眨眼睛的魚。他伸手去撈時,指尖被木茬劃破,血珠滴在盾麵上,暈開朵小小的紅花開。
"想鑲鐵板?"傑克師傅放下盾,轉身從牆角拖出個半人高的木箱,"我就知道你得這麽說。上月你娘來換鐮刀時還念叨,說你總嫌木盾擋不住硬家夥,早晚得往上麵加鐵。"箱子打開的瞬間,一股鐵鏽味湧出來,裏麵碼著大大小小的鐵板,薄的像紙,厚的如磚,邊緣都磨得光滑,顯然是老人早就備下的。
"要最薄的那種就行,太重了我怕揮不動。"科林指著塊巴掌寬的鐵板,那鐵板在晨光裏泛著啞光,看得出是反複鍛打過的,表麵能隱約映出人影。
傑克師傅卻搖了搖頭,鐵鉗往爐膛裏一戳,挑出塊燒得通紅的煤塊:"傻小子,鑲鐵不是往木頭上貼鐵皮那麽簡單。你想想,木怕潮,鐵怕鏽,硬貼在一塊兒,不出仨月,鐵邊準得鬆。"他把煤塊重新扔進爐裏,火星又竄了起來,"得讓它們"共生"——把木胎掏空三分,讓鐵邊嵌進木頭裏,再用銅絲纏著,等木頭發脹,鐵邊生鏽,倆東西咬得死死的,比你爹當年那柄虎頭刀還結實。"
科林蹲在旁邊看老人忙活。傑克師傅先用锛子沿著盾邊鑿槽,木渣簌簌落在地上,混著鐵砂,像堆微型的山。老人的動作不快,每鑿一下都要停一停,用手指摸摸槽的深淺,嘴裏念念有詞:"深一分,木胎就虛了;淺一分,鐵邊咬不牢......"陽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他花白的頭發上,竟鍍上了層金邊。
這時,鋪子的門被推開,莉齊抱著捆青藤走進來,藤條上的露水順著她的袖口往下滴,在地上踩出串小巧的腳印。"傑克爺爺,我把藤條帶來了。"她把藤條靠在牆角,摘下頭上的草帽,露出被晨霧打濕的額發,"科林哥,剛才路過村口,看見湯姆叔正捆人呢——黑風寨那幾個家夥,被獵戶們從泥塘裏拖出來時,跟落湯雞似的,嘴裏還喊著要找他們娘,倒比去年搶張嬸家貂皮時慫多了。"
科林忍不住笑了。他想起昨夜那夥人的囂張氣焰,拿著砍刀在村口晃悠,說要把青楊林的木料全運走。若不是莉齊提前在泥塘邊種了帶刺的野薔薇,又在水麵鋪了層浮萍偽裝,恐怕此刻遭殃的就是村裏的倉庫了。
"慫?那是沒嚐過鐵火的厲害。"傑克師傅哼了聲,手裏的鑿子忽然停住,"去年冬獵,你爹帶著這盾去追熊瞎子,盾麵被熊爪拍得凹進去塊,不照樣把熊瞎子趕跑了?硬氣不是靠嗓門大,是靠骨子裏的勁。"他說著,從懷裏摸出個油布包,打開來,裏麵是幾塊發黑的藥餅,"這是用鬆香和蜂蠟熬的,等會兒嵌鐵板時抹在縫裏,防水,還能讓木頭跟鐵貼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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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齊蹲在木案邊,拿起那些藤條開始編防火簾。她的手指靈活得很,藤條在掌心轉著圈,時而交叉,時而纏繞,不一會兒就編出個菱形的花紋。"傑克爺爺,您說這藤簾掛在倉庫門口管用不?上次黑風寨的人就是用火箭燒的門,若不是科林哥用水缸裏的水潑得快......"
"管用。"老人肯定地說,鐵鉗夾著塊燒紅的鐵板湊到冷水桶邊,"刺啦"一聲,白汽騰起,裹著股鐵腥氣,"這青藤泡過桐油,火點不著。當年你奶奶在時,總說"軟的能克硬的,柔的能製剛的",這話沒錯。"他把冷卻的鐵板放在斷盾的槽裏比了比,大小正好,邊緣的弧度跟木槽嚴絲合縫,像天生就該長在那兒。
基蘭這時掀開門簾走進來,手裏拎著個竹籃,裏麵裝著剛從地裏摘的黃瓜,沾著的泥土還帶著濕氣。"傑克爺爺,我娘讓我送點新摘的菜。"他把籃子放在牆角,目光一下就落在了斷盾上,"喲,這盾真要鑲鐵啊?我就說木盾不經撞,上次在泥塘裏,若不是這鐵邊擋了下,怕是連這半塊都剩不下。"
他說著,伸手去摸盾麵,卻"哎喲"一聲縮回手——指尖被斷口的木茬紮了,血珠瞬間冒了出來,滴在盾麵的膠水裏,暈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毛手毛腳的。"傑克師傅放下鐵鉗,從灶台邊拿起塊黑糊糊的布,在紅爐上烤了烤,"過來。"他捏著基蘭的手指,把烤熱的布按在傷口上,"這是用鐵砂和艾草煮過的布,止血快得很。"果然,不過片刻,血就止住了。
科林盯著那滴混在膠水裏的血珠,忽然開口:"傑克爺爺,把這帶血的膠糊在木胎裏吧。"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就當......就當留個記號。"
老人愣了愣,隨即笑了:"你這孩子,倒跟你爹一個強脾氣。行,留著就留著。說不定過些年,這血膠跟木頭鐵邊長在一塊兒,倒成了最結實的地方。"他拿起木刮子,小心翼翼地把混著血珠的膠刮進木槽裏,動作輕得像在埋一粒種子。
紅爐裏的鐵坯漸漸燒得透亮,像塊正在呼吸的晚霞。傑克師傅夾起它放在鐵砧上,大錘落下的瞬間,火星"嘩"地濺起來,把整個鋪子的光都攏在了一起。科林看著老人的胳膊揚起又落下,每一次錘擊都恰到好處——既要讓鐵板貼合木槽的弧度,又不能把橡木震裂。鐵屑像金粉似的落在地上,與木渣混在一起,倒像誰撒了把星星。
莉齊編完最後一根藤條,把防火簾掛在門楣上。晨霧已經散了,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被藤條的縫隙切成細碎的金片,落在正在成形的盾麵上。科林伸手摸了摸盾角的鐵邊,那裏還帶著火的溫度,燙得指尖微微發麻,卻讓人心裏踏實。
"這盾啊,"傑克師傅放下大錘,用布擦著汗,"現在才算真正成了"鐵火共生"。木在等鐵來護,鐵在等木來托,就像咱青楊林的人,少了誰都不行。"他忽然咳嗽起來,從腰間解下山蒼子酒,抿了一小口,"當年你爹就是靠著這盾,在黑風口擋住了七八個搶糧的匪兵。他總說,盾是死的,人是活的,可再活泛的人,也得有個結實的家夥幫襯著。"
基蘭蹲在地上,用手指戳著地上的鐵砂玩,忽然抬頭:"等這盾修好了,咱去黑風寨門口晃一圈?讓他們看看,青楊林的東西,碎了也能長回來,還比原來更硬!"
莉齊"噗嗤"一聲笑了,藤條在她手裏轉了個圈:"就你能耐。先把你那把木劍磨利了再說吧,上次跟人比試,劍刃都卷了。"
科林沒說話,隻是把那半塊修好的盾抱在懷裏。橡木的沉實,鐵邊的冰涼,還有那藏在木胎裏的血膠,混在一起,竟比完整時更讓人安心。他忽然覺得,有些東西碎了不是真的碎了,就像這盾,就像青楊林的日子,是等著以更結實的模樣,重新長出來。
鋪外的麻雀又飛回來了,落在簷下的鐵鉤上,歪著頭看鋪子裏的人。陽光越升越高,把鐵匠鋪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溫暖的路,鋪在青楊林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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