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76集 河穀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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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愛爾蘭荒原的薄霧般漫過河穀時,我塔頓·芊倕)正蹲在支流邊打磨那塊雲紋鐵。水窪裏的倒影晃蕩著,映出我沾著鐵屑的側臉——鬢角新添的白發在水汽裏格外紮眼,那是去年在約克郡躲避追兵時,一夜之間冒出來的。身後青楊林的輪廓浸在水裏,像無數把倒插的劍,讓我想起都柏林城堡軍械庫裏那些蒙塵的古劍,劍鞘上的鳶尾花紋章,曾是我血脈裏最耀眼的印記。
“塔頓,這鐵真能燒出雲紋?”莉齊抱著捆鬆脂跑過來,發梢沾著的草籽落在我磨鐵的石板上。她腰間的茜草汁包紅得像團火,是昨天特意去鎮上染坊討的,說要給劍穗染上愛爾蘭荒原石楠花的顏色。這姑娘總說我講的故國故事裏,石楠花海最讓人神往,卻不知那片紫色花海下,埋著多少王室後裔的枯骨。
科林抱著她的橡木盾坐在岩石上,盾麵新鑲的雲紋鐵邊被露水打濕,泛著冷光。她用細布擦拭盾角時,指尖的薄繭蹭過鐵麵,發出“沙沙”聲,像極了當年我父親擦拭王冠的模樣——那時他總說,王室的器物要帶著人氣,才不會淪為冰冷的擺設。“塔頓,傑克師傅說雲紋鐵裏要摻點錫,才能剛柔相濟。”她忽然抬頭,陽光透過她的發隙落在盾麵,映出細碎的光斑,“就像您說的,複國不是隻靠蠻力。”
基蘭蹲在臨時搭起的土灶旁,正往炭裏摻艾絨。這孩子從傑克師傅那裏學了手“引火訣”,說火要燒得“外烈內穩”,像潛伏的勇士。“胖掌櫃送的雲紋鐵是三年前從愛爾蘭礦脈運過來的,”他往灶裏添了把碎炭,火星子“劈啪”竄高,“他說這種鐵遇冷會顯出雲紋,跟塔頓您描述的王室古劍一模一樣。”
我握著鐵鉗翻轉雲紋鐵,鐵麵被磨得發亮,映出河穀對岸的峭壁——那裏有個隱蔽的山洞,是我們秘密武庫的入口。上周我帶著科林他們清理時,在洞深處發現了塊刻著鳶尾花的石磚,當時我的手抑製不住地發抖,那是我祖父流亡前,親手蓋在秘密軍械庫地基上的記號。
“鑄劍先鑄心。”我用指尖在鐵麵上劃出一道淺痕,“這鐵含錫量正好,既不會像純鐵那樣脆,也不會像熟鐵那樣軟。就像我們,既要藏住複國的鋒芒,又不能丟了抗爭的骨氣。”莉齊聞言往灶裏添了塊鬆脂,濃煙裹著鬆油香氣漫開來,嗆得基蘭直咳嗽,卻讓火焰染上琥珀色,像都柏林城堡壁爐裏的火,曾映著我妻兒的笑臉。
去年離別時,小兒子約翰剛滿五歲,攥著我的手指問“父親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妻子瓜達盧佩把繡著鳶尾花的手帕塞進我行囊,說“帶著它,就像我們在你身邊”。此刻那方手帕正壓在我的幹糧袋下,邊角已經磨破,鳶尾花的絲線卻依然鮮亮,像暗夜裏的星。
科林忽然把盾往地上一頓,站起身時,盾麵鐵邊撞在岩石上,發出“當”的脆響,驚飛了崖壁上的水鳥。“我來拉風箱。”她走到風箱旁,雙手握住木柄,深吸一口氣,“傑克師傅說,風箱力道要勻,火太急會傷鐵,太緩則煉不透。就像塔頓您說的,積蓄力量要循序漸進。”
她拉動風箱的瞬間,火苗“騰”地竄高半尺,把我們的臉映得通紅。我望著她年輕的側臉,想起十七歲的自己,那時正站在父親的軍械庫裏,第一次握住王室古劍,劍柄的鮫魚皮被無數先輩的手磨得發亮,冰涼的觸感裏藏著滾燙的血脈。
“給劍起個什麽名字好?”莉齊蹲在我旁邊,用樹枝在地上畫劍的樣子,“叫‘鳶尾’怎麽樣?塔頓您說過,那是愛爾蘭的國花。”基蘭立刻搖頭,手裏的樹枝敲著土灶沿:“得叫‘破岩’!您看這河穀的石頭多硬,我們都能鑿出山洞,這劍也該有劈開阻礙的勁!”
科林拉動風箱的手頓了頓,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淌進衣領,她的聲音混著風箱的“呼嗒”聲,卻異常清晰:“叫‘共生’吧。鐵和木能共生,我們和塔頓的理想也能,這劍是大家一起鑄的,少了誰都不行。”
我把雲紋鐵放進爐膛時,火苗立刻裹了上來,像無數隻手托著它。鐵的顏色從青灰變成暗紅,再到透亮的橘紅,表麵鏽跡剝落,露出內裏細密的紋理,真的像雲絮在流動。“再等片刻。”我按住想湊近的基蘭,“得讓鐵心燒透,就像我們的信念,不能有半點虛浮。”
莉齊忽然從竹籃裏掏出麥餅,切成四份分給我們。她的麥餅裏夾著芝麻,咬起來“咯吱”響,芝麻香混著鬆脂煙味,讓我想起瓜達盧佩做的燕麥餅,約翰總愛把芝麻撒得滿臉都是。“傑克師傅說,鑄劍時要墊墊肚子,不然力氣會被火吸走。”她把最大的一塊推給我,“塔頓您昨晚又沒睡好,眼窩都深了。”
當紅熱的雲紋鐵被夾出來時,河穀仿佛都亮了幾分。我把它放在臨時鐵砧上——那是塊從黑風寨山洞拖出的粗鐵塊,表麵留著斧頭砍痕,倒像塊天然的鍛劍石。科林放下風箱,拿起傑克師傅打磨的小錘,她的手在抖,卻握得很穩,錘柄上的汗漬被火烤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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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錘定形,要穩。”我握住她的手腕,引導小錘落下。“當”的一聲,火星子“嘩”地濺起來,落在我們褲腳,燙出小黑點,卻沒人在乎。鐵坯在錘下變形,像被馴服的雲,順著我們想要的弧度延展。我忽然想起父親教我鑄劍時說的:“每一道錘痕都是誓言,要讓鐵記住你的決心。”
基蘭舉著大錘站在旁邊,眼睛瞪得溜圓,等我點頭後,他憋足勁砸下去。大錘落下時,鐵砧都在顫,鐵坯上的雲紋被震得更清晰,像活了過來,在紅熱的鐵麵上流動。莉齊蹲在鐵砧旁,用沾了茜草汁的布擦過鐵坯邊緣,紅色汁液遇熱蒸發,在鐵麵留下淡紅痕,像給雲紋鑲了道邊,讓我想起王室古劍上的寶石鑲嵌。
“淬火!”當鐵坯呈現劍的雛形時,我喊了一聲。科林拎起水桶,將支流的冷水潑在劍坯上——“刺啦”一聲,白汽騰起,裹著鐵腥氣和水的涼意,在我們麵前凝成霧簾。透過霧簾,劍坯顏色迅速變暗,表麵雲紋徹底顯現,青黑底色上銀白紋路流動,真的像愛爾蘭荒原上空的雲,曾映著我策馬奔騰的少年時光。
霧氣散去後,科林小心翼翼拿起劍坯,劍刃弧度恰到好處,握柄處被她敲出三道淺痕——代表我們四個。“您看這裏!”她舉著劍對陽光,雲紋在光裏流動,“像不像塔頓說的,都柏林城堡上空的晚霞?”莉齊湊過去,忽然指著劍格笑出聲:“這裏有個小月牙,是基蘭敲偏一錘弄出來的!”
基蘭撓撓頭,接過劍坯用細砂紙打磨邊緣:“歪了才好,獨一無二。就像我們的事業,雖然曲折,卻會成為傳奇。”他的動作很輕,像撫摸珍寶,“等複國那天,這劍得擺在王室軍械庫最顯眼的地方。”
夕陽西下時,“共生”劍終於成型。劍鞘是莉齊用青楊木做的,上麵刻著我們的名字:塔頓·芊倕、莉齊、科林、基蘭,每個名字旁都刻著楊葉和小小的鳶尾花。科林把劍插進鞘,再拔出來時,劍刃在晚霞裏閃著冷光,雲紋隨光線變幻,像藏著一整個愛爾蘭的天空。
河穀的風漸漸涼了,帶著水汽吹過臉頰。我靠在鐵砧上,看著他們三個圍著劍說笑,科林的盾斜倚在旁,盾上雲紋鐵邊與劍上雲紋遙相呼應,像對老友。遠處青楊林在暮色裏化成墨綠,樹梢葉子“沙沙”響,像愛爾蘭荒原的風,曾拂過我祖父的墓碑。
“明天把劍拿給傑克師傅看看。”基蘭用劍鞘碰了碰科林的盾,“他肯定會說,比他年輕時鑄的任何一把都好。”莉齊把染好的茜草色劍穗係在劍柄上,紅得像石楠花:“以後這劍由科林帶著,她的盾能護著我們,劍能劈開前路。”
科林握著劍柄,輕輕揮動,劍刃劃破晚風,發出“咻”的輕響。她臉上沾著鐵屑和煙灰,卻笑得比晚霞亮:“不,是我們一起帶著。‘共生’,少了誰都不行。”
我望著天邊最後一抹霞光,落在“共生”劍的雲紋上,把流動的雲染成金紅。忽然明白,所謂鑄劍,鑄的不隻是鐵,更是人心——是科林握錘時的穩,基蘭掄錘時的勇,莉齊染穗時的細,也是我們圍在鐵砧旁,被火星濺滿身卻依然開懷的暖。這暖,比都柏林城堡的壁爐更熾熱,比王室血脈更堅韌。
河穀支流緩緩流淌,映著我們的影子和新生的劍。遠處傳來傑克師傅的呼喊,大概是來催我們回去了。科林背起盾,腰間掛著“共生”劍,鐵與木的碰撞聲在河穀回蕩,像首剛寫好的歌。我摸了摸幹糧袋下的鳶尾花手帕,仿佛聽見瓜達盧佩說“我們在等你”,聽見約翰喊“父親快回家”。
路還很長,藏在河穀山洞裏的雲紋鐵還有很多,要鑄的劍也還有很多。但隻要這“共生”的火不滅,隻要我們四個的影子還依偎在一起,愛爾蘭的鳶尾花,總會有重新綻放的那天。我跟上他們的腳步,風裏帶著鬆脂和鐵的味道,像極了希望在生長。走在最前麵的科林忽然回頭,盾麵的雲紋鐵邊反射著最後一點天光,她笑著說:“塔頓,您看這河穀的路,越走越亮了。”我望著她身後鋪開的光影,忽然覺得,那些拋妻別子的隱忍,那些韜光養晦的孤寂,在這一刻都有了歸宿——它們將隨著這把“共生”劍,融進每一道錘痕,每一寸鋒芒,最終在愛爾蘭的土地上,開出比石楠花更熱烈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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