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78集 荒原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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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被揉碎的羊毛,一縷縷纏裹著河穀,連空氣都帶著潮濕的暖意。我塔頓·芊倕)指尖捏著那枚青銅鳶尾徽章,徽章邊緣的棱角被摩挲得光滑,卻依然能在武庫的石壁上劃出細碎的聲響——那是祖父留下的暗號,三短兩長,像故國土地的脈搏。科林背著她的橡木盾站在洞口,盾麵的雲紋鐵邊沾著夜霜,在微光裏泛著冷硬的光,昨夜巡邏時被英軍騎兵用槍托砸出的凹痕裏,還凝著未化的冰碴。
“商隊的信使來了。”她側身讓出條路,發辮上別著的青楊葉沾著露水,水珠順著葉尖滴在盾麵的凹痕裏,暈開一小片深色。科林的聲音裏帶著未散的倦意,卻藏著股緊繃的勁,像拉滿的弓弦。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河穀的棧道上走來個獨眼的老水手,帆布外套上結著鹽霜,每走一步都能聽見鹽粒簌簌掉落的聲音,那是遠涉重洋的痕跡。
老水手把用油布裹著的信遞給我時,左手的斷指在發抖。那截手指是去年在利物浦港被英軍警棍砸斷的,傷口愈合後,斷口處像塊扭曲的礁石。“塔頓小姐,”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喉結滾動了兩下才繼續說,“愛爾蘭的荒原在燒,貝爾法斯特的紡織廠工人都舉著鐵鍬上街了,他們說‘等塔頓家的鳶尾花再開時,就是天亮’。”
我捏著那封信,信封上的火漆印是半朵鳶尾花,與我懷裏的青銅徽章正好拚合。指尖撫過火漆的裂紋,忽然想起瓜達盧佩繡帕上的針腳——她總說“重要的東西要縫得密些”,此刻信紙裏的字跡透過薄薄的紙背滲出來,像無數細小的針,紮得人指尖發麻。科林的盾往地上頓了頓,震起的塵土落在信紙上,與火漆的金色混在一起,竟有種悲壯的暖意。
“基蘭在清點火藥。”莉齊抱著捆剛削好的箭杆走進來,箭杆上纏著茜草染的紅布條,在晨光裏像串凝固的血珠。她的發間別著朵幹枯的石楠花,那是去年起義失敗後,從死去的同伴發間摘下來的。“他說按您教的法子,把火藥和鐵砂混在一起,能做二十個手榴彈。胖掌櫃帶鐵匠們在打磨劍尖,說要在劍刃上刻上蓋爾語的‘自由’,刻得深些,好讓鐵都記著。”
洞壁上的透光孔忽然被遮住大半,基蘭的腦袋探進來,額角貼著塊浸血的麻布——是昨夜搬運火藥時被木箱砸的,血漬透過麻布滲出來,像朵綻開的紅薔薇。“塔頓!您看這個!”他舉著塊雲紋鐵,鐵麵上被他用鏨子刻了行蓋爾語,筆畫歪歪扭扭,卻透著股狠勁,“傑克師傅說這是百年前起義軍的口號,刻在劍上能讓鐵都記著恨。”
我摸著鐵上的刻痕,指尖觸到基蘭鏨錯的地方——他把“土地”刻成了“火焰”,卻歪打正著有了股烈氣。三年前逃離都柏林時,我曾在老城堡的地牢裏見過同樣的刻痕,那是祖父參與1798年起義時,用指甲在石壁上劃下的,如今那些刻痕上的血漬早已發黑,卻比任何勳章都更鋒利。科林湊過來看,盾麵的鐵邊不小心蹭到雲紋鐵,發出“叮”的輕響,像在為這錯字喝彩。
“信使說英軍在卡文郡燒了三個村莊。”科林忽然把盾往地上一頓,鐵邊撞在石台上,震得武庫裏的短劍“哐當”作響。她的聲音發顫,卻死死攥著盾後的短劍,指節泛白得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他們把村民的茅草屋點著,逼著說蓋爾語的人學英語,有個老婦人不肯,就被他們用槍托砸斷了腿。那老婦人還是我祖母的遠房表姐,去年還送過我一籃野草莓……”
莉齊往爐膛裏添了把鬆脂,濃煙裹著火星竄上洞頂,把我們的影子映在岩壁上,像一群即將撲向火焰的鷹。“我去聯絡各村的婦女,”她把染好的紅布條往箭杆上纏,動作快得像在縫一麵永不褪色的旗幟,“她們能把火藥藏在麥餅裏,把短劍藏在洗衣籃底,英軍的搜查隊總瞧不上女人的籃子。上次馬洛裏家的媳婦,就把二十發子彈藏在嬰兒的繈褓裏,從英軍眼皮子底下送過了封鎖線。”
老水手忽然從帆布包裏掏出個鐵皮盒,打開來是半塊烤焦的燕麥餅,餅裏嵌著顆生鏽的子彈。“這是貝爾法斯特的孩子塞給我的,”他用斷指戳著子彈,獨眼在晨光裏亮得像顆未熄的火星,“那孩子才五歲,說‘讓塔頓小姐知道,我們連餅裏都藏著反抗的骨頭’。他娘說,孩子的父親上個月被吊死在鎮口的橡樹上,屍體掛了三天,就為了讓所有人看看‘反抗者的下場’。”
我把那半塊餅掰碎,分給科林他們。焦糊的麥香混著火藥的硫磺味,像故國土地被焚燒時的氣息。去年瓜達盧佩在信裏說,約翰把畫滿短劍的紙片藏在枕頭下,半夜夢見自己舉著木劍衝向穿紅製服的士兵,醒來時枕頭都被眼淚浸濕了——那孩子才六歲,卻已經懂得什麽是失去。科林咬了口餅,餅裏的砂礫硌著牙,她卻嚼得很用力,像在嚼英軍的骨頭。
“基蘭,帶獵戶們去清理河穀上遊的棧道,”我把青銅徽章別在胸前,鳶尾花的尖角硌著心口,像在提醒我為何而戰,“把火藥藏在瀑布後的山洞裏,用青楊林的藤蔓遮住入口,英軍的騎兵過不去那樣的險路。記得在棧道的石板下埋些碎石,他們的馬蹄踩上去會打滑,這樣我們就有時間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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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蘭往嘴裏塞了塊沒烤焦的麥餅,含糊不清地應著:“知道了!我讓湯姆把他的獵隼帶上,要是英軍來了,就讓隼叼塊紅布飛過河穀,咱們在武庫也能看見信號。”他額角的血透過麻布滲得更凶了,莉齊趕緊從裙兜裏掏出塊幹淨的布條遞過去,眼神裏的擔憂像要溢出來。
“科林,你帶著盾衛隊守住武庫,”我解下腰間的“共生”劍,劍鞘上的青楊木被摩挲得發亮,“盾麵的鐵邊要裹上麻布,別讓反光暴露位置。記住,英軍的火槍雖然遠,但近身時,你的盾比他們的槍管用。上次在渡口,你不就用盾把一個騎兵撞進河裏了嗎?”
科林的耳根紅了紅,把盾往肩上提了提:“那家夥太笨,居然把馬騎到石板路上,不撞他撞誰。”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會讓弟兄們把武庫的石門用藤蔓纏起來,從外麵看就像塊普通的岩壁,英軍就算搜到河穀,也找不到入口。”
莉齊已經把紅布條係滿了箭杆,整捆箭看起來像束燃燒的火把。“我這就去染坊,”她往箭袋裏塞了把短劍,裙角沾著的茜草汁在地上拖出淡淡的紅痕,“讓鎮上的姑娘們都知道,該給丈夫的劍柄纏紅布了,就像當年她們的母親給起義軍縫頭巾那樣。瑪莎嬸子的織布機昨天壞了,我得去幫她修修,不然紅布條不夠用。”
老水手往馬背上捆火藥桶時,忽然哼起了《荒原風》,調子比基蘭唱得更蒼涼,帶著海浪拍擊礁石的節奏。“我爺爺參加過1798年的起義,”他勒緊馬韁,獨眼望著河穀盡頭的荒原,“他說真正的星火,不是燒起來的火焰,是埋在土裏也能發芽的種子。塔頓小姐,你們就是愛爾蘭的種子啊。”
我望著他策馬消失在河穀的霧裏,忽然發現武庫的石壁上,那些被我們刻滿鳶尾花的地方,正滲出細小的水珠,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科林的盾靠在石台上,盾麵的劃痕在火光裏忽明忽暗,每一道都在訴說:這不是普通的傷痕,是土地寫給天空的血書。
基蘭帶著獵戶們出發時,每個人的劍柄都纏著莉齊染的紅布,像係著一條通往自由的路。他們走過棧道的腳步聲很輕,卻讓整個河穀都在震顫,仿佛沉睡百年的土地正在蘇醒,要跟著這些年輕的腳步,一起踏碎身上的枷鎖。湯姆的獵隼停在他肩上,羽毛被晨霧打濕,卻依然睜著銳利的眼睛,像個警惕的哨兵。
正午的陽光穿透霧靄時,莉齊帶著十幾個婦女來到武庫。她們的籃子裏裝著麥餅、草藥,還有藏在夾層裏的火藥——一個裹著頭巾的老婦人掀開籃底,露出用油紙包著的導火索,那上麵還沾著她孫子的乳牙印,孩子說“這樣導火索就會像我一樣勇敢,不怕火燙”。
“英軍的巡邏隊在鎮外燒了間茅棚,”一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女人說,她的丈夫上個月被英軍抓去做苦役,至今生死未卜,“他們說再發現有人私藏武器,就把整個青楊林燒了。瑪吉家的小兒子偷偷把父親的獵槍埋在楊樹下,被巡邏隊的狗聞出來了,現在孩子還被關在鎮公所的地牢裏,不知道怎麽樣了。”她懷裏的嬰兒忽然抓住我的手指,小小的拳頭攥得很緊,像握著一顆永不熄滅的星火。
科林忽然用盾麵撞了撞石壁,雲紋鐵邊發出“當”的一聲,驚得洞頂的蝙蝠撲棱棱飛起。“讓他們來,”她的聲音在洞道裏回蕩,帶著盾麵鐵邊的冷硬和橡木的堅韌,“我們的盾能擋住子彈,我們的劍能劈開枷鎖,我們的土地會記住每一個站著死去的人。上次在黑石渡,我不就用盾擋住了三發子彈嗎?雖然震得胳膊疼了三天,但至少救下了麥克他們。”
莉齊把紅布條分給每個婦女,指尖在布條上打了個特殊的結,那是蓋爾語裏“團結”的意思。“我母親說,1798年時,她們就是這樣係紅布的,”她給那個抱嬰兒的女人係布條時,特意把結打在手腕內側,“這樣抱孩子時就不會硌著孩子,也不會被英軍發現。當年我祖母就是這樣,把情報藏在布條裏,從都柏林一路送到沃特福德。”
我拔出“共生”劍,劍刃在陽光下劃出銀亮的弧,雲紋裏仿佛流動著愛爾蘭的河流與荒原。老水手帶來的信還揣在懷裏,瓜達盧佩的字跡透過信紙傳來溫度:“約翰說,等父親回來,他要學鑄劍,鑄一把能劈開所有不公的劍。他還在石板上畫了很多小鳶尾花,說要種滿整個荒原。”
暮色降臨時,河穀的風帶著遠處的槍聲傳來。基蘭從上遊回來,褲腳沾著血和泥,說是遇到了英軍的斥候,用新做的手榴彈炸傷了對方的馬。“他們肯定會來報複,”他往爐膛裏添了把柴,火苗“騰”地竄起來,照亮他臉上的傷口,那是被流彈擦傷的,“但棧道已經被毀,他們隻能走河穀的大路,那裏有我們埋的陷阱——湯姆讓獵隼帶了消息,說英軍的騎兵隊至少有五十人,還帶著兩門小炮。”
莉齊把紅布條係在每個人的手腕上,包括那個抱著嬰兒的女人。“別擔心,”她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我讓鎮上的孩子們去放風了,隻要英軍過了石橋,他們就會往河穀裏扔石子,石子落在不同的石頭上,聲音不一樣,我們能聽出他們來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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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的盾已經裹好了麻布,隻露出雲紋鐵邊最鋒利的部分。她把短劍插進盾後的掛鉤,動作熟練得像在給夥伴上膛。“今晚輪崗時,我來守第一班,”她往嘴裏塞了塊麥餅,餅渣掉在盾麵上,像撒了把星星,“讓我聽聽英軍的馬蹄聲從哪個方向來,好讓他們知道,青楊林的夜,不歡迎帶槍的陌生人。上次他們燒瑪吉家的茅棚時,我就躲在楊樹上,把他們的路線記下來了,這次正好報仇。”
我站在透光孔旁,望著河穀對岸的荒原。月光把青楊林的影子拉得很長,像無數隻伸出的手,要把散落的星火聚成燎原的火焰。懷裏的青銅徽章貼著心口發燙,與“共生”劍的溫度融為一體,仿佛有無數先輩的心跳在裏麵回響。老水手的《荒原風》從武庫深處傳來,混著婦女們哼唱的搖籃曲,竟有種奇異的安寧。
遠處的槍聲又響了,比剛才更近。基蘭往手榴彈的引信上纏了圈紅布條,說是這樣夜裏也能看清引信燒到了哪裏。莉齊把草藥搗成泥,敷在那個抱嬰兒的女人手上——她剛才不小心被箭杆劃破了手,卻咬著牙沒吭聲。科林靠在石壁上,盾放在腿上,手指摩挲著盾麵的凹痕,那裏藏著她對這片土地的所有執念。
我望著那顆流星消失的方向,握緊了“共生”劍。劍鞘上的鳶尾花刻痕在月光裏若隱若現,像在低語:愛爾蘭的土地從不缺少反抗的骨頭,缺少的隻是把骨頭鍛成利劍的人。而我們,正在成為這樣的人。
夜風吹進透光孔,帶著火藥與青楊林的氣息,像一首即將唱響的戰歌。我知道,明天的河穀會迎來血與火,但隻要我們的影子還依偎在這武庫裏,隻要紅布條還係在手腕上,這荒原上的星火,就終將燎原。科林忽然碰了碰我的胳膊,盾麵的麻布蹭過我的手背,她指著洞外的夜空,那裏又一顆流星拖著長尾劃過,像一把燃燒的劍劈開了黑暗。“塔頓,你看,”她的眼睛亮得像盛著星光,“那是故國在給我們指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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