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79集 三長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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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霧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壓在河穀上空,連月光都被濾成了青灰色。我剛查完最後一處絆馬索,潮濕的草葉在靴底攥出細碎的水聲。回到武庫時,科林正蹲在爐膛邊,火光照亮她棱角分明的側臉,手裏那根燒紅的鐵釺在炭灰裏攪動,火星子濺在她的橡木盾麵上,劈啪作響,像在清點今夜的警戒哨。
    “英軍的斥候在下遊渡口徘徊了三次。”她頭也沒抬,鐵釺往火裏送了送,火苗卷著煙竄起來,把她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大忽小,“看腳印是騎兵,至少十個,馬蹄鐵上沾著上遊的紅泥——他們是順著我們埋陷阱的路線摸過來的。”
    我往石桌上扔了塊麥餅,聽著她伸手接住的動靜,指尖叩了叩桌麵。桌麵上的木紋裏還留著去年刻的記號,三短兩長的凹槽,是我們約定的“遇襲信號”,聲波能穿透三裏外的白樺林。“十個?怕是幌子。”我從牆角拽過那杆磨得發亮的長矛,矛尖在火光裏泛著冷光,“讓湯姆的獵隼去盯渡口,要是他們敢分兵,隼子帶紅布回來報信;帶白布……就是全軍壓境。”
    科林咬了口幹糧,碎屑掉在盾麵上,她用鐵釺勾起來塞進嘴裏,忽然笑了聲:“早讓它去了。”鐵釺往火裏一戳,火星濺到她手腕上的紅布條——那是莉齊今早剛給她纏的,說是用茜草染的,洗十次都不掉色。“說起來,上次你教我設的‘絆馬索’,昨天還真絆倒個英軍斥候。”她往火堆裏添了塊鬆木,“那家夥摔得門牙都掉了,爬起來罵罵咧咧,說要放火燒了這片林子。”
    “燒?”我走到石壁前,指尖撫過那些被煙火熏黑的刻痕。最深的那道裏還嵌著炭屑,是去年英軍焚燒村莊時,我們用濕布一塊塊擦下來的印記。“他們也就這點本事。”指尖停在一道刻痕上,那裏刻著“自由”兩個字,是基蘭用斷劍劃的。記得那天他的手被英軍的火槍打傷,血順著刻痕流下來,像給字鍍了層紅漆,至今摸起來還帶著凹凸的質感。
    二、紅布條的重量
    洞外忽然傳來翅膀撲棱的聲音,很急促。科林猛地站起來,橡木盾“哐當”撞在地上,火星子驚得四處亂竄——湯姆的獵隼落在洞口的石樁上,爪子上係著塊紅布,邊角還沾著些濕泥,顯然是從河穀濕地飛回來的。
    “分兵了。”科林的聲音瞬間繃緊,鐵釺被她攥得發紅,“紅布沾泥,是下遊和側翼同時來?”
    我抓起牆角的斷劍——這是基蘭上次受傷後磨礪的,劍刃雖短,卻比長刀更適合近身搏殺。“下遊是幌子,側翼的密林才是真的——他們想從懸崖上繞過來,直插武庫後門。”
    話音未落,莉齊抱著捆箭衝進來,發間的石楠花掉了半朵,箭杆上的紅布條被樹枝勾得抽了絲。“側翼的灌木叢有動靜!”她把箭袋往石桌上一摔,箭頭撞出清脆的響聲,“瑪莎嬸子說,看見黑影往懸崖上爬,手裏都舉著火把,至少二十個!”
    “來得好。”我把長矛扔給科林,矛杆上立刻纏上她帶著體溫的紅布條,“科林,帶五個人守前門,用‘滾石陣’把他們往河穀裏引。記住,等他們踏進第三塊石板,再放石球——那塊石板下麵是空的,承不住重騎兵。”
    科林接過長矛,盾麵往地上一頓:“放心,上次你用白灰描的記號,我用指甲刻了三遍,閉著眼都能摸準。”她轉身時,盾後的短劍晃了晃,劍柄上也纏著紅布條,是莉齊用剩下的邊角料做的,結打得又緊又牢。
    “莉齊,”我叫住正往箭袋裏塞箭的她,她的指尖在顫抖,卻把箭杆擺得整整齊齊,“讓婦女們把火藥桶搬到崖邊,等我放信號就往下推。別舍不得那些摻了鐵砂的‘開花彈’,炸騎兵最管用。”
    莉齊的手指在箭杆上頓了頓,忽然抬頭,眼裏閃著光:“要不要在桶上纏紅布條?”她從袖管裏摸出半卷布條,是今早染坊剛送來的新貨,“讓他們知道,是我們送的‘禮物’。”
    “纏!”我拍了拍她的肩,指尖觸到她藏在袖管裏的匕首——那是用英軍的馬刀改的,刃口還刻著她弟弟的名字。那孩子去年死在英軍的槍下,年僅十二歲,屍體被馬蹄踏得模糊,莉齊在泥地裏刨了三天才找到半塊帶血的衣角。“讓他們看清楚,這紅布條代表什麽。”
    三、崖邊的火花
    剛走出武庫,就聽見懸崖方向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音。湯姆的獵隼在頭頂盤旋,紅布在月光裏格外紮眼——果然是從側翼來的,至少三十個騎兵,火把連成串,像條毒蛇往崖上爬。他們的馬靴踩在碎石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夾雜著粗俗的笑罵:“不過是些娘們和毛孩子,燒了武庫,長官重重有賞!”
    “基蘭!”我揚聲喊,藏在暗處的基蘭立刻現身,手裏的投石索轉得嗡嗡響。他額角的傷還沒好,滲著血的布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那是上次為了掩護孩子們撤退時被槍托砸的。“把‘煙幕彈’扔到第二塊崖石後麵,等他們爬到半截,就給我嗆得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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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備好啦!”他晃了晃腰間的陶罐,裏麵裝著硫磺和硝石的混合物,是用英軍丟棄的火藥改良的,“保證讓他們連馬都分不清東南西北。”
    火把越來越近,能看清英軍頭盔上的徽章,是約克郡團的標誌。最前麵那個騎兵舉著火把,獰笑著往上爬,馬靴蹬落的碎石砸在我們藏身的灌木叢上。我握緊斷劍,指節泛白——他們永遠不懂,這片土地上的人,骨頭是用什麽做的。
    科林在前門放了第一聲炮仗——那是我們約定的信號,說明下遊的幌子已經上鉤。緊接著,側翼的崖上傳來基蘭的呼哨,濃煙瞬間騰起,裹著刺鼻的硫磺味,把英軍的火把熏得隻剩點點火星。“咳咳……該死的!”罵聲從煙幕裏鑽出來,夾雜著馬匹的驚嘶,顯然亂了陣腳。
    “扔!”我大喊,莉齊帶著婦女們早已搬著火藥桶候在崖邊。聽見指令,她們立刻鬆開手,木桶滾落的聲音像悶雷,砸在崖下的石灘上轟然炸開。鐵砂混著火藥四處飛濺,慘叫聲立刻此起彼伏,有個騎兵的火把被氣浪掀飛,落在同伴的馬背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殺!”英軍的嘶吼穿透濃煙,有人竟踩著同伴的屍體往上爬,舉著火把就要扔向武庫的茅草頂。我縱身躍出掩體,斷劍直刺最前麵那個騎兵的手腕——那家夥剛舉火把,就被我挑飛了武器,劍刃順勢劃過他的馬腹。驚馬狂跳,把後麵的人撞得人仰馬翻,有個騎兵直接摔下懸崖,慘叫聲拖得老長。
    “塔頓!左翼有漏網的!”科林的吼聲從前麵傳來,伴隨著盾與矛的碰撞聲,“他們想從水道鑽進來!”
    我剛解決掉眼前的敵人,聽見這話立刻往水道跑。剛到入口,就看見兩個英軍舉著火把往裏鑽,火光照亮他們臉上的獰笑:“找到後門了!燒!”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影閃過——是莉齊。她抱著塊至少三十斤的巨石,狠狠砸在水道口,正好堵住去路。那兩個英軍猝不及防,被砸得嗷嗷叫,火把掉在水裏,滋地冒起白煙,把他們的臉熏得漆黑。
    “你怎麽來了?”我拽著她往回退,才發現她的胳膊被火星燙了個水泡,皮都皺起來了,卻咬著牙沒吭聲。
    “瑪莎嬸子說,婦女也能堵門。”她抹了把臉,抹花了臉上的煙灰,露出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弟弟的匕首,剛才捅了一個。”她張開手,掌心躺著把沾滿血的小匕首,刀柄上纏著圈褪色的紅布條——那是她弟弟的遺物。
    四、晨光裏的紅
    科林殺過來時,盾麵已經沾滿血汙,紅布條卻依舊醒目。她一矛挑飛最後一個英軍的火槍,矛尖穿透了對方的肩甲:“前門解決了!基蘭在收拾漏網的,咱們去看看湯姆的隼子,該放白布信號讓各村的人撤了!”
    我望著她身後的武庫,茅草頂雖被火星燎了幾個洞,卻依舊立在那裏,像個不肯彎腰的巨人。崖下的慘叫聲漸漸稀了,天邊泛起魚肚白,把英軍的屍體和散落的火把照得清清楚楚。有些屍體還保持著攀爬的姿勢,手裏攥著燒黑的火把,與崖邊隨風飄動的紅布條形成刺目的對比。
    莉齊忽然指著天空,隼子正盤旋著往下落,爪子上的白布在晨光裏晃眼——是全軍撤退的信號。“贏了?”她小聲問,聲音發顫,剛才堵門時的狠勁褪去,眼裏露出少女的怯懦。
    我望著石壁上那些愈發清晰的刻痕,晨光正順著“自由”兩個字的凹槽流淌,像去年基蘭流的血。科林正在擦拭她的橡木盾,紅布條浸了血,卻更鮮豔了;莉齊小心翼翼地往胳膊上塗草藥,水泡破了,她倒吸著涼氣,卻哼著瑪莎嬸子教的民謠。忽然覺得,所謂勝利從來不是趕盡殺絕,而是我們站在這裏,站在晨光裏,站在彼此的身邊。
    基蘭舉著個英軍的頭盔跑過來,上麵還沾著紅泥。“你看!”他把頭盔往石桌上一扣,“這蠢貨的頭盔裏,還留著咱們的紅布條呢!”
    我拿起頭盔,布條被血浸透,卻依然係得很緊,像個不肯鬆開的拳頭。科林忽然用矛尖挑著個英軍的火槍走過來,槍管上刻著的“榮耀”二字被她用石頭磨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她刻上去的蓋爾語——“故土”。
    “下次他們再來,”她的聲音在晨光裏格外清亮,矛尖指向河穀對岸的荒原,“就讓他們看看,誰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獵隼落在我肩上,白布信號被晨風吹得獵獵作響。遠處的村莊升起炊煙,有婦人的呼喚聲順著風飄過來,夾雜著孩子們的笑鬧。我摸了摸懷裏的紅布條,是莉齊今早塞給我的,說“帶著能辟邪”。此刻它貼著心口,像塊溫熱的烙鐵,燙著這片土地的溫度,燙著我們彼此的心跳。
    崖下的火藥味漸漸散去,露出泥土的腥氣和青草的甜香。科林的橡木盾立在石牆邊,紅布條在風裏輕輕擺動,像在數著晨光裏的塵埃。莉齊哼的民謠越來越響,她的聲音有點跑調,卻比任何軍樂都讓人安心——因為我們都知道,隻要這紅布條還在,隻要我們還站在這裏,就永遠不是孤軍奮戰。
    全文約5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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