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88集 劍影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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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庫的新石門軸剛上完最後一遍桐油,湯姆正用浸了亞麻籽油的細布反複擦拭,油光順著橡木的紋路漫開,在晨光裏泛著琥珀色的亮。門軸深處還塞著基蘭特意磨的石墨粉,轉起來幾乎聽不見聲響——這是科林臨走前叮囑的,說要讓門軸比英軍的軍靴更安靜,才能在夜裏防備突襲。
“再擦三遍就成了。”湯姆直起腰,布巾在手裏擰出油花,“胖掌櫃說這橡木是百年老料,能經住十年風雨。”他往武庫外望了望,青楊林的葉尖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得像碎銀,“科林妹子他們該回來了吧?昨兒夢見艾拉的踏雪馬,白毛都快成銀的了。”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不是科林他們慣常的“嘚嘚”輕響——那是帶著盾和劍的沉緩節奏,而是像疾風掃過石灘,帶著股銳不可當的迅疾,蹄鐵叩擊石板的聲音越來越近,竟讓武庫的石門都微微發顫,像有什麽在身後追趕。
“是他們!”基蘭舉著鐵錘從鐵匠鋪衝出來,鐵砧上的火星還在他粗布圍裙上跳,落下來燙出一個個小黑點。他眯著眼往河穀方向望,忽然把鐵錘往地上一杵,震得鐵砧都發顫,“看那馬速,是艾拉的‘踏雪’!除了她,沒人能把白馬騎得像道閃電!”
鐵匠鋪的學徒們也跟著湧出來,手裏還攥著沒淬完火的劍坯。三年前他們還是跟著爹媽逃難的娃,如今已能掄得動五斤重的錘,看見遠處揚起的白影,都踮著腳直嚷嚷:“是踏雪!真的是踏雪!”
話音未落,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已衝到武庫門口,馬鬃被風吹得像炸開的銀焰。馬背上的身影幾乎與馬同時落地,動作快得隻剩道殘影——紅布條纏著的雙劍在腰間撞出輕響,發梢的汗珠子甩在石板上,洇出一圈圈小小的圓痕。來人摘下沾著草葉的風帽,露出張被曬成蜜色的臉,左眉骨到顴骨有道淺疤,是當年被英軍的馬刀劃的,此刻在晨光裏泛著淡粉,眼神卻比當年更銳,像剛淬過火的劍刃,亮得能照見人影。
“莉齊姐!”艾拉扯開韁繩往石桌上一扔,韁繩末端的銅環撞在石沿上,發出清脆的響。她大步跨進武庫,掌心“啪”地拍在石桌上的羊皮卷上,正好蓋住“艾拉”二字,“科林妹子在半路遇上我,說你要聚特劍小隊,我連夜從南邊趕回來,路上還撿著個‘尾巴’。”
她話音剛落,武庫外傳來第二聲馬嘶,比踏雪的清亮更沉鬱,像悶雷滾過河穀。一匹黑馬緩步走來,馬身油亮得像潑了墨,蹄子踏在石板上悄無聲息,隻有掛在馬鞍上的銅鈴偶爾輕響。馬背上的人裹著件灰袍,帽簷壓得很低,直到黑馬在踏雪旁邊站定,才緩緩摘下兜帽,露出張布滿風霜的臉——眼角的皺紋比核桃紋還深,下巴上的胡茬摻著白絲,左手牽著個半大少年,少年手裏攥著把斷劍,劍穗是塊褪色的藍布條,正是當年莉齊給他們統一做的標記。
“阿金?”莉齊往前迎了兩步,幾乎不敢認。當年那個瘦得能被風吹走的孩子,如今個頭躥得比科林還高,肩膀寬得能扛起半袋鐵礦,隻是眉眼間的倔強一點沒變,尤其是抿緊嘴時下巴上的紋路,和三年前抱著石頭跳崖時一模一樣。“你手裏這劍……”她的目光落在斷劍上,劍身的缺口還留著鈍重的砍擊痕跡,顯然是被厚重的鐵甲撞的。
阿金把斷劍往石桌上一放,劍身與石板相撞,發出沉悶的響。“上個月在北邊截英軍的糧草隊,”他聲音比當年粗了許多,帶著點少年變聲期的沙啞,“被他們的鐵甲兵用戰斧劈的。”他忽然咧嘴笑,露出顆小虎牙,左邊的牙缺了個角,是去年練劍時咬到石頭崩的,“不過我砍倒了三個,值了——這劍替我擋了下,不然斷的就是我的胳膊了。”
灰袍人這時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磨過鐵砂,每一個字都帶著鐵鏽味:“老夫傑克?斯密斯,”他往艾拉那邊偏了偏頭,“這丫頭說你們缺個馴馬的,就把老夫給‘綁’來了。”他說話時眼睛沒閑著,飛快掃過武庫的木架,目光在新鑄的短劍上停了停,又落在牆角的長矛堆裏,最後往武庫外指了指,黑馬正低頭啃著青楊林邊緣的嫩枝,尾巴甩得悠閑,“這馬叫‘墨影’,當年跟著我從軍營裏跑出來的,通人性,能聽懂簡單的號令,夜裏還能替人放哨。”
“傑克先生可是約克郡最好的馴馬教頭,”艾拉往石桌上放了個油布包,打開是幾塊馬掌鐵,邊緣磨得發亮,“當年英軍的將軍想請他當皇家馬術教習,他嫌那些紅製服騎術糙得像劈柴,連夜帶著墨影跑了,躲在南邊的山穀裏養馬,我找了他半年才找著。”
正說著,武庫外傳來熟悉的馬蹄聲,這次是科林他們——盾麵的紅布條被風吹得貼在鐵邊,湯姆和傑西跟在後麵,馬鞍上捆著鼓鼓囊囊的包袱。科林翻身下馬時,盾麵往門柱上一靠,發出“咚”的悶響,震得門軸上的桐油都滴了下來。
“路上遇到了米拉和凱恩,”她往身後招招手,兩個身影從青楊林裏走出來。走在前麵的女子背著張牛角長弓,箭囊裏插著七支雕花箭,箭尾的羽毛是青灰色的,是用雄鷹的尾羽做的;跟在後麵的男子腰懸彎刀,靴筒裏還別著把短匕,走路時腳底板幾乎不沾地,像踩在棉花上。“米拉在西邊獵場當教頭,教山民們射箭防狼,凱恩在碼頭幫人卸貨,專管夜裏看倉庫,兩人一聽要聚特劍小隊,當即就辭了活計,包袱都沒來得及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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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解下弓往木架上掛,弓弦發出“嗡”的輕顫,震得架上的短劍都叮叮當當響。“我帶了六個後生,都是能開三石弓的好手,”她指尖劃過箭尾的羽毛,羽毛在晨光裏泛出虹彩,“說要跟著特劍小隊學劍,我瞧著根骨都不錯,就是性子野了點,得科林妹子好好磨磨。”她忽然從箭囊裏抽出支箭,箭簇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這些箭簇是用英軍的彈殼熔的,比普通鐵箭硬三成,穿甲沒問題。”
凱恩往石桌上放了個油布包,打開是五把打磨得發亮的匕首,刃口薄得像紙,在光線下幾乎看不見。“碼頭的老 sith 給打的,”他說話時眼睛總往暗處瞟,這是常年在碼頭防賊練出的習慣,“說這鋼裏摻了鎳,能刺穿三層鎖子甲。”他往牆角的鐵礦堆瞥了眼,眉頭皺了皺,“基蘭的鐵匠鋪缺焦炭不?我認識個挖煤的老夥計,在東邊的黑風穀,能送兩車來,就是路不好走,得派幾個人去接。”
基蘭正蹲在地上往新劍的劍柄上纏紅布條,聞言直點頭,手裏的布條都差點纏錯了:“缺!缺得厲害!上次煉劍沒焦炭,隻能用鬆木燒,淬出來的刃總崩口,科林妹子用那劍劈鐵甲,結果卷了刃,氣得她三天沒理我。”他忽然想起什麽,從鐵砧下拖出個木箱,箱蓋一打開,十把劍在晨光裏映出參差的光,“莉齊姐讓我給你們打的新劍,都刻了名字,你們瞧瞧合不合手。”
艾拉的雙劍並排放在一起,劍鞘上刻著對稱的鳶尾花,花瓣的鋸齒比當年她畫的更鋒利;米拉的劍尾纏著段弓弦料,握在手裏不打滑;阿金的劍最特別,劍刃上鑿著細密的鋸齒,正是他當年在羊皮卷上畫的樣式,隻是比畫的更規整,顯然基蘭下了功夫。
“還差四個。”莉齊數著劍,指尖在“洛根”“蘇菲”“塔克”“裏昂”四個名字上停頓,指腹蹭過布料下凸起的炭筆線條,“洛根在東邊的鷹嘴關守卡子,上個月還捎信說關隘加固好了;蘇菲跟著藥隊在北邊的山林裏采草藥,說要給咱們備足過冬的藥;塔克和裏昂去北邊探英軍的動向了,按日子算,也該回來了。”
傑克?斯密斯忽然往青楊林深處吹了聲口哨,調子又高又急,像鷹隼的叫聲。墨影立刻抬起頭,往他這邊輕嘶一聲,尾巴甩得更歡了。“老夫去各村轉轉,”他翻身上馬,灰袍在風裏展開,露出裏麵藏著的軟甲,“那些投奔來的後生裏,定有能馴馬的好苗子——辨馬要看牙口,看蹄形,更要看眼睛,跟你們挑劍客一個理,得有股子勁。”
瑪莎嬸子端著個木托盤從灶房出來,上麵擺著十碗野果汁,粗瓷碗沿還留著窯燒的痕跡,每個碗裏都飄著片石楠花瓣。“胖掌櫃烤了麥餅,裏麵摻了核桃碎,”她把托盤往石桌上一放,碗底與石板相撞,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說給你們補力氣,剛出爐的,還熱乎著呢。”她往艾拉碗裏多放了塊蜜餞,是用野山楂做的,紅得像瑪瑙,“丫頭路上受累了,多吃點甜的,看這臉曬的,黑了不止三個色號。”
艾拉剛端起碗,武庫外忽然傳來馬蹄聲,這次的聲音比踏雪更急,甚至帶著點踉蹌,像是馬快脫力了。眾人剛站起身,一個身影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重重摔在石板上,懷裏還死死抱著個血布包。是塔克——他左臂纏著布條,血已經浸透了布層,滲到了石板上,臉色白得像紙,隻有攥著地圖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裏昂……”他聲音發顫,像是被凍住了,好半天才把血布包打開,露出裏麵的羊皮地圖,地圖的邊角已經被血浸透,“北邊的黑風口有埋伏,英軍設了三重絆馬索,還挖了陷坑,裏昂為了掩護我,被……被他們俘了。”
石桌上的劍影忽然沉了沉,剛才還帶著笑意的空氣瞬間凝固。艾拉的手“唰”地按在劍柄上,指節泛白得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雙劍的紅布條被她攥得變了形:“多少人?鐵甲兵還是火槍隊?”
“三十個鐵甲兵,帶了兩門小炮,”塔克往碗裏灌了口野果汁,喉結滾動得像要把自己噎死,“裏昂說他認識牢頭,以前一起在碼頭扛過活,能拖三天,讓咱們……讓咱們別硬闖。”他忽然抬起頭,眼裏的血絲像網一樣,“他還說,那牢頭愛喝咱們釀的野果汁,讓我帶點去打點……”
莉齊忽然抓起阿金的斷劍,往石桌上一劈,麥餅的碎屑濺起來,落在眾人的手背上。“三天夠了。”她的聲音不高,卻像錘子敲在鐵砧上,每個字都帶著分量,“米拉帶弓手去西邊的鷹嘴崖,占製高點,用火箭燒他們的糧草;凱恩和塔克去碼頭找船,從黑風口下遊繞過去,斷他們的退路;艾拉和阿金跟我走,帶十把新鑄的短劍,咱們從正麵闖;科林守武庫,備好接應的馬車,多帶點瑪莎嬸子的草藥,尤其是止血的。”
“我也去!”基蘭舉著鐵錘喊,鐵砧被他踹得挪了半尺,“我新鑄了十副鐵爪,能攀城牆,裏昂以前總說這玩意兒沒用,這次正好讓他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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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莉齊往鐵匠鋪的方向偏了偏頭,“新一批的劍坯還在爐裏,特劍小隊不能沒有趁手的家夥,等我們把裏昂帶回來,要看見十把能劈開鐵甲的長劍。”
傑克?斯密斯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墨影的蹄聲正往青楊林外去,還夾雜著幾個後生的笑鬧聲:“老夫找了五個會馴馬的,半個時辰後就能來試騎!等你們回來,保管有十匹好馬給特劍小隊!”
基蘭咬了咬嘴唇,把鐵錘往鐵砧上一砸,火星濺得老高:“我給你們打了十副護腕,刻了‘劍聚’二字,等你們回來親手戴上!”
艾拉的雙劍已出鞘,刃口映著她肩上的疤,寒光裏帶著股決絕:“裏昂欠我三壇果酒,去年說要在石楠花開時還,我去贖他回來,讓他當著滿山坡的花給我磕三個頭。”
阿金抓起刻著鋸齒的劍,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勁搓了搓:“當年他教我爬樹掏鳥窩,說爬得高才能看得遠,這次該我教他怎麽砍斷絆馬索了——我這劍上的鋸齒,就是專門為這玩意兒練的。”
莉齊望著石桌上的十把劍,忽然覺得它們不再是冰冷的鐵器。洛根的劍此刻定在鷹嘴關的垛口上閃著光,蘇菲的劍正劈開草藥香在山林裏穿行,塔克的劍沾著北邊的霜氣,裏昂的劍雖在敵營,卻定在等同伴的呼應,就像當年他們在老槐樹下約定的那樣:“劍在人在,劍聚人聚。”
“出發。”她抓起自己的劍,劍柄的紅布條在風裏揚起,與科林盾上的布條輕輕相觸,像兩股擰在一起的力,剛硬,卻也溫暖。
晨光漫過武庫的木架,十把劍的影子在地上織成網,網住了青楊林的風,網住了鐵匠鋪的火星,網住了特劍小隊即將踏碎的前路。基蘭站在鐵砧旁,聽著馬蹄聲漸遠,忽然掄起錘,往新出爐的劍坯上砸去——叮當聲裏,他在為第十把劍刻字,刻的是“歸”。刻完最後一筆,他往爐膛裏添了塊鬆木,火苗“騰”地竄起來,映著他眼裏的光,像在說:等你們回來,武庫的門永遠開著,新鑄的劍永遠等著它的主人。
武庫外的青楊林裏,傑克?斯密斯正教五個後生辨認馬的牙口,墨影在一旁打著響鼻,仿佛知道這些年輕人將是未來的騎士。瑪莎嬸子往灶裏添了柴,鍋裏的麥餅香漫出來,混著石楠花的清苦,在晨光裏釀出種踏實的味道——那是等待的味道,是相信的味道,是知道無論走多遠,總有歸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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