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我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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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人的治療日記》第二章:沉默的裂痕2023.12.15)
窗簾被風掀起一角,午後的陽光像把生鏽的刀,斜斜切進出租屋的黴味裏。林小滿盯著床頭的鬧鍾,秒針走得比心跳還慢——從確診到現在,已經過了14天,14個拒絕吃藥、拒絕開門、拒絕接電話的日子。
手機在床頭櫃震動,是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短信:“林女士,您預約的hiv初診隨訪已逾期,建議盡快來院領取治療方案……” 她按掉短信,指尖在屏幕上留下汗漬,像落在病曆本上的指紋,擦不掉,躲不開。
冰箱裏的牛奶過期了,紙盒鼓脹著,像她此刻腫脹的牙齦——自從確診,口腔潰瘍就沒停過,連喝水都帶著刺痛。她蹲在垃圾桶前撕牛奶盒,指甲劃過包裝上的“營養早餐”字樣,忽然想起以前每天早上,男友會把熱牛奶塞進她手裏,說“我們小滿要做永遠元氣滿滿的小太陽”。
現在“小太陽”的微信頭像早就換成了灰色,朋友圈停在12月1日那條“願新的開始充滿光”——多可笑啊,那天的“光”,原來就是命運撕開的裂痕,讓黑暗湧進了人生。她點開男友的對話框,聊天記錄停在“我們分開吧”,下方是一串紅色的感歎號——原來拉黑一個人,比愛上一個人更快。
門鈴忽然響了,驚得她撞翻了腳邊的垃圾桶。“林小姐,我是社區的陳醫生,上次在醫院見過的,給您帶了些資料……” 聲音隔著門板,帶著冬日的涼意,卻又摻著些小心翼翼的溫柔。她屏住呼吸,看自己的影子在地麵縮成一團,像隻受傷的小獸,等著危險過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她趴在貓眼上看,樓梯拐角處蹲著個穿格子圍巾的身影,手裏抱著個牛皮紙袋,袋口露出半本《艾滋病防治手冊》。陽光從窗縫裏漏下來,在紙袋上投下斑駁的光,讓“艾滋病”三個字忽明忽暗,像在跳一場殘忍的舞。
傍晚終於敢開門,紙袋裏除了手冊,還有盒維生素c泡騰片,附了張字條:“冬天容易感冒,記得補充維生素,有任何問題隨時打我電話——陳芳,138xxxxxxx”。泡騰片丟進杯子裏,氣泡滋滋作響,像她此刻混亂的思緒,咕嘟咕嘟翻著泡,卻怎麽也靜不下來。
手冊翻開時,掉出張粉色便簽,是護士畫的服藥提醒表,六種藥片被塗成不同顏色,旁邊畫著小太陽和笑臉:“記得按時吃藥哦,你不是一個人~” 筆尖在“不是一個人”上暈開,她想起確診那天,這個護士曾輕輕按住她發抖的手,說“我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姑娘,現在都活得很好”。
可她不信。她盯著手冊裏的“機會性感染”章節,肺孢子菌肺炎、卡波西肉瘤……每個名詞都像根針,紮進她對未來的想象裏。以前她總說要去看極光、要在30歲前爬一次雪山,現在卻覺得,能活到春天,都是奢望。
夜裏又開始發燒,她蜷在被子裏數天花板的裂紋,數到第七道時,忽然想起奶奶說過的話:“心裏有疙瘩的時候,就揉一揉肚子,氣順了,疙瘩就散了。” 她隔著毛衣揉肚臍,指尖觸到結痂的疤痕,疼得倒吸冷氣——那是確診當晚,她用美工刀劃出的痕跡,現在結了痂,像條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長在最貼近心髒的地方。
手機在枕頭下震動,是大學室友發來的視頻邀請。她盯著屏幕裏那張帶著笑的臉,忽然想起畢業時她們在宿舍說的“以後要做彼此的伴娘”,此刻卻隻能按下“拒絕”,看對話框彈出“你怎麽不接電話呀?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是啊,病得很重,重到連一句“我沒事”都不敢說。她刪掉室友的消息,打開通訊錄,把所有聯係人的備注都改成“別聯係了”,直到屏幕上隻剩一片冷冰冰的“別聯係了·媽媽”“別聯係了·爸爸”“別聯係了·所有人”。
淩晨四點,她終於鼓起勇氣翻開病曆本,“cd4計數:280 cesμ”——醫生說正常範圍是5001600,她的免疫係統,已經像座被白蟻蛀空的房子,輕輕一推就會塌。藥盒被從垃圾桶裏撿出來,六種藥片在月光下閃著不同的光,像六顆定時炸彈,等著在她身體裏爆炸。
“替諾福韋,空腹服用,每日一次……”說明書上的字在眼前跳,她想起護士說“越早治療,效果越好”,可舌尖剛碰到藥片,胃裏就翻江倒海——那不是藥,是判決書,是把她和“正常人”隔開的鐵柵欄,是從此再也摘不掉的標簽。
藥片滾落在地,她蹲下去撿,看見地板縫裏卡著半張照片——是去年生日,她和男友在海邊拍的,兩個人的臉被陽光曬得發紅,她舉著冰淇淋,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現在照片邊角卷著,男友的臉被地板縫分成兩半,像極了她此刻的人生——前半段是陽光,後半段是陰影,中間隔著一道永遠跨不過去的裂痕。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她忽然想起確診那天,在醫院看見的那個戴口罩的阿姨,抱著病曆本蹲在樓梯間哭,後來被護士扶起來時,聽見她說“我女兒才五歲,她不能沒有媽媽”。當時的她還在想,怎麽會有人把病想得那麽嚴重,現在卻懂了——原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是你明明活著,卻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死在別人的眼光裏,死在自己的恐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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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她終於給陳醫生發了條消息:“我不想吃藥,吃了藥就承認自己是病人了,對嗎?” 消息發出後,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直到中午,才收到回複:“吃藥不是承認生病,是告訴自己,我還想好好活著。下午三點,我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等你,如果你不來,我就去家裏找你——這次不會再把資料放在門口了。”
這句話像根火柴,擦亮了她心裏的黑暗。她盯著“我還想好好活著”,忽然想起昨天撕牛奶盒時,指尖觸到的包裝上的溫度——原來有些東西,即使過期了,也曾帶著溫暖。就像此刻的藥,即使苦,也藏著讓她活下去的希望。
鏡子裏的人眼睛腫著,圍巾裹得太緊,讓脖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她摘下圍巾,看見鎖骨下方有片淡淡的紅斑,像朵即將盛開的花——不,不是花,是病毒在作祟,是身體在報警。但這次,她沒有用圍巾蓋住,而是打開門,讓冬日的陽光照在臉上,雖然很冷,卻讓她想起陳醫生字條上的話:“有任何問題隨時打我電話”——原來在沉默的裂痕裏,總有人留著一盞燈,等著她伸手,把燈點亮。
下樓時,鞋底碾過一片枯葉,發出清脆的響。她捏著藥盒,指尖觸到棱角,忽然覺得,或許吃藥不是投降,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讓身體裏的小太陽,重新開始發光。哪怕光很弱,哪怕隻有一點點,也足夠讓她在這個寒冷的冬天,不至於被黑暗徹底吞噬。
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門簾上,還貼著去年的福字,邊角被風吹得卷起來,卻依然紅得鮮豔。陳醫生坐在診室裏,看見她時,眼裏閃過一絲驚喜,指了指桌上的保溫杯:“泡了紅棗茶,趁熱喝,冬天暖胃。” 茶杯在掌心發燙,她盯著水麵漂浮的紅棗,忽然想起奶奶熬的薑棗茶,也是這樣的暖,這樣的甜。
“第一次吃藥可能會有點惡心,不過沒關係,我們慢慢來。”陳醫生把服藥提醒表推過來,粉色的便簽上,小太陽旁邊多了行字:“今天開始,你多了個陪你看病的人,我叫陳芳,你可以叫我陳姐。” 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她忽然發現,原來沉默的裂痕裏,已經有光滲了進來,雖然微弱,卻足夠讓她抬起頭,看見裂縫之外的天空,其實並沒有那麽暗。
走出診室時,陽光正好照在門簾的福字上,“福”字的金邊閃著光,像道小小的裂縫,讓光透了進來。她把藥盒放進包裏,指尖觸到泡騰片的包裝,忽然想起護士畫的笑臉——或許從今天開始,她可以試著相信,即使生了病,也能做自己的小太陽,哪怕這束光,需要從一顆小小的藥片開始,慢慢亮起。
風又吹起來了,帶著冬天的涼意,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刺骨。林小滿裹緊外套,看著自己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踩在地上,像在和這個世界輕輕握手——原來有些裂痕,不是用來破碎的,是用來讓光進來的,而光,從來都在,隻要你願意,伸出手,接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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