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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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人虎殊途
    武鬆的哨棒第三次敲在石獅子上時,銅虎頭被磕掉了一角。他盯著地上的黃銅碎片,忽然想起虎哥脊背上被哨棒打斷的骨頭——也是這樣“哢嚓”一聲,混著虎嘯,成了他夢裏永遠的回響。陽穀縣的百姓從他身邊走過,紛紛鞠躬喊“武都頭”,可他總覺得那些目光裏,藏著虎皮旗上夜明珠的冷光。
    “二郎,陪嫂子去綢緞莊逛逛?”潘金蓮的聲音從身後飄來,絹帕上的繡花香混著脂粉味,蓋過了武鬆袖袋裏虎爪的血腥味,“你哥說,該給你做身新衣裳了,別總穿這青布衫——如今你可是英雄,得體麵些。”
    武鬆側身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指尖觸到袖袋裏的虎爪,硬邦邦的硌得慌。他想起三天前在景陽岡撿到的半枚虎爪,指甲根部的血痂還沒掉,就像他心裏的疤,總在夜深人靜時發疼。“不了,嫂子,我還有公務。”他低頭盯著潘金蓮腕上的銀鐲——刻著的虎紋被磨得發亮,卻少了虎的利齒,像被拔了牙的貓。
    潘金蓮撇了撇嘴,扭著腰走了。武鬆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虎弟躲在灌木裏的小身子——也是這麽瘦瘦小小的,卻在看見虎皮旗時,眼裏迸出的光比夜明珠還亮。他不知道那隻小老虎後來去哪了,會不會餓死在荒郊,會不會被獵戶抓住,像哥哥一樣被剝了皮掛在縣衙門口。
    “都頭,該去巡街了。”捕快的喊聲打斷思緒。武鬆把虎爪往袖袋裏塞了塞,抄起哨棒跟著人群走,靴底碾過青石板,把自己的影子踩得支離破碎。路過肉鋪時,他看見案板上擺著虎骨,老板正用錘子敲碎骨頭賣藥,骨粉混著肉末飛起來,落在他新做的披風上,像撒了把細鹽。
    “武都頭嚐嚐?”老板獻媚地遞來一碗虎骨湯,“大補的,您打虎傷了身子,正好補補——這虎骨,還是您打死的那隻大蟲身上的呢!”
    武鬆的喉結動了動,胃裏忽然翻江倒海。他想起虎哥臨死前的眼神,想起虎穴裏的小虎爪印,想起自己袖袋裏的虎爪——原來人類把虎的一切都算計好了,皮做旗子,骨做藥,肉賣錢,連眼淚都能當成“英雄”的勳章。“拿走。”他推開碗,哨棒不小心掃到案板,虎骨滾了一地,“以後別再賣虎骨,縣令說了,要保護山獸。”
    老板愣在原地,看著武鬆匆匆離開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裝什麽慈悲?當年打虎時怎麽沒見你心軟?”這話像根細針,紮進武鬆的後頸——是啊,他怎麽沒心軟?當虎哥為了護崽拚命時,他舉起了哨棒;當虎弟躲在灌木裏發抖時,他撿走了虎爪;當百姓歡呼著“英雄”時,他沒說過一句“對不起”。
    暮色漫進縣衙時,武鬆獨自坐在後院。他摸出袖袋裏的虎爪,對著夕陽看——指甲縫裏還嵌著景陽岡的泥土,混著哥哥的血,在光線下泛著暗紅。忽然,牆角傳來細微的響動,他抬頭望去,一隻鬆鼠叼著顆鬆果竄上樹,尾巴掃過圍牆,驚落了幾片枯葉。
    “原來不止人會偷。”武鬆自嘲地笑了笑,把虎爪貼在胸口,“我偷了虎的家,虎偷了人的恨,可這世上,誰又偷了誰的公道?”他想起老捕頭曾說過“打虎是為了護民,可護了民,誰來護虎?”那時他不懂,隻覺得虎是凶物,人是良善,直到看見虎弟眼裏的光,才知道凶物未必凶,良善未必善。
    虎弟趴在鷹愁崖的岩石上,看著陽穀縣的燈火次第亮起。老瘸虎說的沒錯,人類的城像個巨大的籠子,把“英雄”關在裏麵展覽,把虎的血熬成湯喝,卻假裝看不見山在哭。它舔了舔前爪的傷——已經結痂了,像塊褐色的疤,和老瘸虎斷爪上的痂一模一樣。
    “該學下一招了。”老瘸虎瘸著腿走來,爪子下踩著半塊帶字的布——是從人類商隊搶來的,“看見這兩個字了嗎?‘俠義’,人類總說自己講俠義,可你知道‘俠’字怎麽寫嗎?左邊是個人,右邊是個夾,意思是把人夾在中間,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虎弟盯著布上的字,忽然想起武鬆腰間的斷棒——上麵也刻著“俠義”二字,卻被鮮血和虎皮磨得模糊。原來人類的“俠義”,是用獸的血寫的,是把獸的骨當筆,把獸的皮當紙,卻從不問獸願不願意。“那我們的‘義’呢?”它抬頭看著老瘸虎,斷耳在風裏晃了晃。
    老瘸虎沒說話,隻是用斷爪在岩石上刻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山”字——筆畫裏全是爪痕,像被利齒撕咬過的傷口。“我們的義,在山裏。”它舔了舔刻痕,血珠滲進石縫,“山護著虎,虎護著山,這才是義。人類的義,是刀上的光,是嘴上的蜜,是把虎的頭砍下來,還說‘這是為你好’。”
    夜風帶來景陽岡的味道——鬆木香裏混著焦糊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虎弟閉上眼睛,仿佛又看見哥哥的虎皮在縣衙門口飄,聽見小虎們在暗格裏哭,聞到武鬆袖袋裏的虎爪味。它忽然想起老瘸虎說過的話“想報仇,先讓自己變成人類怕的樣子。”於是它站起身,對著月亮發出一聲長嘯——這是它第一次主動嘯叫,聲音裏帶著血的腥、風的冷,還有山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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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學會用嘯聲傳恨了。”老瘸虎讚許地晃了晃斷耳,“明天去黑風洞,嘯風虎會教你怎麽用風聲藏爪子的氣味——人類的鼻子笨,可耳朵更笨,他們聽不見風裏的殺機,就像看不見自己心裏的惡。”
    虎弟舔了舔岩石上的“山”字,把老瘸虎的話記在心裏。它知道,從今天起,它不再是等著被護的小崽子,而是山的複仇者,用爪子、用牙齒、用嘯聲,讓人類知道——當他們把“英雄”刻在旗子上時,山會把“仇恨”刻在骨子裏,總有一天,會讓這些刻著“俠義”的旗子,沾滿人類自己的血。
    武鬆在縣衙後院待到半夜,直到袖袋裏的虎爪被體溫焐得發燙。他望著景陽岡的方向,那裏有他打死的虎哥,有失蹤的虎弟,有被燒掉的鬆林,還有他永遠洗不淨的“英雄”二字。忽然,遠處傳來一聲虎嘯——不像虎哥的溫柔,不像虎弟的嗚咽,而是帶著刺骨的冷,像把刀,劈開了夜的寂靜。
    他猛地站起身,哨棒差點掉在地上。那聲嘯叫裏,有仇恨,有憤怒,還有他熟悉的、虎弟眼裏的光。原來那隻小老虎沒死,它活著,帶著山的怒火活著,等著向他、向人類討回公道。武鬆摸了摸胸口的“止戈”刺青,忽然覺得諷刺——他止得了自己的戈,卻止不了山的戈,止不了虎的恨。
    “對不起。”他對著景陽岡的方向,輕聲說。可這話太輕了,輕得被夜風吹散,輕得蓋不住虎嘯聲,輕得像他袖袋裏的虎爪,永遠壓著一塊石頭,讓他喘不過氣。
    當第一顆星子亮起時,虎弟跟著老瘸虎走進黑風洞。洞裏的風打著旋兒,帶著哨聲,像人類吹的號角,卻多了份野獸的凶。它閉上眼睛,任由風聲裹住自己的氣味——從今天起,它是風裏的刀,是山裏的魂,是人類夜裏驚醒的噩夢,更是虎哥眼裏,永遠不會倒下的小崽子。
    而武鬆站在縣衙門口,望著天上的星子——它們像虎哥和虎弟的眼睛,盯著他,盯著人類,盯著這個被“英雄”和“俠義”填滿的世界,卻看不見,在山的另一邊,仇恨的種子已經發芽,終將長成參天大樹,讓所有舉著哨棒的“英雄”,都不得不抬頭仰望,然後在樹影裏,看見自己曾經種下的,究竟是善,還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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