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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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爪印留痕
陽穀縣的告示欄前,人群圍著新貼的黃紙議論紛紛。武鬆盯著告示上的“虎患”二字,指尖劃過“景陽岡出現凶虎,連傷數人”的墨跡——字跡被雨水暈開,像極了虎弟爪子上沾著的血,在他心裏洇成一片模糊的痛。
“武都頭,您可得管管啊!”賣炊餅的武大郎擠過來,扁擔上的竹匾晃得炊餅直跳,“自打您上了梁山,這虎就跟成了精似的,專挑掛著虎皮物件的人家下手!昨兒個王屠戶家的虎皮褥子被撕爛了,他婆娘還被抓了道血痕——”
武鬆的喉結動了動,忽然想起虎弟留在景陽岡的新爪印——比哥哥的小,卻比當年的幼虎爪印大了整整一圈。他摸了摸袖袋裏的虎爪,指甲根部的血痂早已脫落,卻在掌心留下道淺疤,像枚永遠洗不淨的“罪證”。
“哥,我知道了。”他拍了拍武大郎的肩膀,轉身時看見潘金蓮躲在綢緞莊門口,腕上的銀鐲沒了虎紋——大概是聽說虎患,偷偷摘了。曾經人人追捧的“打虎紀念”,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災星,人類的“崇拜”與“恐懼”,從來隻在一念之間。
景陽岡的風裹著鬆木香,卻混著股鐵鏽味。武鬆踩著焦黑的樹樁往虎穴走,靴底碾過一片帶毛的碎布——是人類的衣袖,布料上繡著“忠義”二字,邊角被利爪撕得參差不齊。他蹲下身,指尖劃過旁邊的爪印——五枚趾頭,前爪的第三根趾頭比其他的短些,像極了虎弟小時候被獵戶夾傷的那根。
“原來你真的在這兒。”武鬆對著空蕩的山林輕聲說,“帶著老瘸虎的斷耳,帶著哥哥的爪印,回來討賬了。”風穿過樹樁的空洞,發出嗚嗚的響聲,像虎弟在回答他,又像在笑他的天真——當年他以為打死一隻虎就是“英雄”,如今才明白,他打死的是山的一部分,是自己心裏的“善”與“惡”的分界。
虎弟躲在岩石後,盯著武鬆的背影。他的青布衫比去年舊了些,腰間沒了那根刻著“俠義”的哨棒,卻多了道傷疤——從左肩到腰間,像道被刀劈開的痕,大概是在梁山打過的架。它舔了舔前爪的利爪——比人類的刀還利,卻在看見武鬆蹲在哥哥殞命處時,忽然想起老瘸虎說過的話“別相信人類的懺悔,他們的眼淚,是流給自己的。”
可這次,武鬆的眼淚真的掉了下來。他摸著地上的虎爪印,想起虎弟小時候躲在灌木裏發抖的樣子,想起自己撿走虎爪時的猶豫,想起在梁山聽見虎嘯時的心悸——原來有些東西,藏得再深,也會在某個瞬間破土而出,比如愧疚,比如恐懼,比如對“對錯”的迷茫。
“虎弟,我知道你在。”武鬆忽然站起身,聲音比山風還顫,“當年我不該殺你哥哥,不該撿走你的爪印,不該讓人類燒了景陽岡——可我現在……”他頓住了,不知道該說“後悔”還是“無奈”,人類的語言在獸的仇恨麵前,顯得如此蒼白。
虎弟的爪子摳進岩石,卻沒撲上去——它看見武鬆手裏捏著枚虎爪,是哥哥的,也是自己當年留在石縫裏的。原來他把它帶在身邊,像帶著塊滾燙的炭,日日灼著自己的心。可灼痛又如何?能換回哥哥的命嗎?能讓景陽岡重新長出鬆林嗎?能讓小虎們在暗格裏不再發抖嗎?
“吼——”
低沉的虎嘯從山後傳來,是老瘸虎在催促。虎弟最後看了眼武鬆的背影,轉身消失在密林裏,爪子在地上留下的印子,比剛才的更深、更利——那是給人類的警告,也是給武鬆的“告別”有些恩怨,不是眼淚能化解的;有些傷口,不是道歉能愈合的。
武鬆望著虎弟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魯智深說過的話“你當江湖是是非分明的?錯了,江湖是筆糊塗賬,人人都在裏麵攪,最後連自己是黑是白都分不清。”他低頭看著手裏的虎爪,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筆糊塗賬——既是打虎的“英雄”,也是欠債的“罪人”,既是梁山的“好漢”,也是山的“仇人”。
陽穀縣的縣衙裏,縣令拍著桌子罵捕快“一群廢物!連隻虎都抓不住,要你們何用?”他指著牆上的虎皮旗,夜明珠在暮色裏泛著冷光,“去梁山請武都頭回來,當年他能打死虎哥,如今就能打死虎弟——英雄嘛,總該為百姓除害!”
捕快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敢說出口——他們早聽說了,那隻虎專殺掛著虎皮、拿著鋼叉的人,連梁山的解珍解寶都栽了,何況他們?但縣令的話不敢不聽,於是連夜上了梁山,在聚義廳裏對著武鬆抱拳“都頭,陽穀縣百姓盼您回去呢,那隻凶虎……”
武鬆盯著捕快腰間的虎皮荷包,忽然想起虎弟的利爪劃開獵戶喉結的場景——他知道,那不是“凶虎”,是“複仇的虎”,而這複仇的,正是他當年舉起的那根哨棒。“我不去。”他轉身就走,禪杖敲在地上,“告訴縣令,虎患的根在人,不在虎。”
捕快們愣住了,看著武鬆的背影竊竊私語——曾經的“打虎英雄”,怎麽怕了?隻有魯智深摸著禪杖笑“二郎啊,你終於懂了——這世上最凶的不是虎,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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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弟跟著老瘸虎蹲在陽穀縣外的山崗上,看著捕快們垂頭喪氣地回城。它聽見他們的抱怨“什麽英雄,分明是怕了那隻虎!”“聽說那虎會用陷阱,比人還精!”這些話混著晚風,落在它耳朵裏,像當年人類誇武鬆“天神下凡”一樣可笑——原來人類的“敬畏”,永遠隻給比他們強的東西,而不是懂得“敬畏”的東西。
“看見沒,小崽子?”老瘸虎用斷爪指著縣城裏的虎皮旗,“人類把你的哥哥繃成旗子,卻不知道,這旗子上的每道紋路,都是山的咒。”它舔了舔斷爪上的新傷,那是昨天和梁山好漢交手時留下的,“等他們把旗子撕了,把虎皮燒了,把‘英雄’的名號踩進泥裏,山的氣,就消了。”
虎弟沒說話,隻是盯著縣衙門口的虎皮旗——哥哥的皮毛在風裏飄著,像在跳最後一支舞。它忽然想起哥哥教它認星星的夜晚,那時的景陽岡沒有火,沒有鋼叉,隻有鬆木香和哥哥的尾巴掃過脊背的溫暖。可現在,溫暖沒了,隻剩下仇恨,像顆長在心裏的刺,不拔會疼,拔了更疼。
“走吧,去下一個地方。”老瘸虎瘸著腿站起來,“梁山好漢要招安了,人類的仗要開打了——趁他們顧不上山,咱們該讓景陽岡的爪印,留在每個欺負過虎的人心裏。”
虎弟跟著老瘸虎走了,爪子在山崗上留下的印子,被夜露打濕,又被晨光照亮——那是山的“簽名”,是虎的“控訴”,是給人類的“戰書”當你們忙著爭權奪利時,山在看著;當你們舉著“俠義”的刀時,虎在記著;終有一天,所有的“傷害”,都會變成爪印,刻在你們的骨頭上,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山的規矩”。
武鬆在梁山的禪房裏敲著木魚,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他摸出懷裏的虎爪,對著月光看——指甲縫裏還嵌著景陽岡的泥土,混著哥哥的血,在光線下泛著暗紅。忽然,窗外傳來一聲虎嘯——比之前的更近,更冷,更帶著刺骨的恨,像在說“武鬆,你逃得了人類的江湖,逃得了山的恩怨嗎?”
他知道,逃不了。就像虎弟逃不了仇恨,就像景陽岡逃不了焦土,就像人類逃不了自己種下的惡果。於是他站起身,把虎爪塞進禪杖的空心處——從今以後,這根禪杖不再是“打虎的武器”,而是“贖罪的枷鎖”,陪著他在恩怨裏走下去,直到山的氣消了,虎的恨淡了,而他,也終於能在景陽岡的鬆樹下,對著虎穴說一句“對不起,我來晚了。”
夜色漸深,陽穀縣的虎皮旗還在飄著,卻不知道,在山的另一邊,虎弟的爪印已經沿著人類的商道、官道、江湖道,一路蔓延——那是山的“腳印”,一步一步,走向人類的世界,走向武鬆的江湖,走向那個終將到來的、人虎對峙的終局。而在這個終局裏,沒有“英雄”,沒有“凶虎”,隻有兩個被命運釘在恩怨裏的生靈,等著彼此的救贖,或者,共同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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