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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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斷臂歸禪
清溪洞的箭雨密如蝗群時,武鬆聽見自己的左臂“哢嚓”一聲。方臘的弩箭穿透袖管的瞬間,他忽然想起景陽岡的月光——那時他以為,打斷一根哨棒就是頂天的痛,卻不知如今打斷的,是陪他從陽穀縣打到梁山的左臂。
“二郎!”魯智深的禪杖掃開迎麵而來的刀,看見武鬆單膝跪地,斷臂處血如泉湧,“快退!這仗不打了!”
武鬆沒動。他盯著地上的弩箭,箭頭刻著“替天行道”的字樣——原來人類的“道”,從來都是用自己人的血、獸的血,一起寫成的。斷臂的痛混著往事的潮,忽然讓他想起虎弟的爪印——那些刻在景陽岡、鷹愁崖、梁山腳下的爪印,是不是也像這弩箭,帶著刺骨的恨,紮進人類的血肉裏?
“大和尚,你說……”他忽然笑了,血滴在青石板上,暈開暗紅的花,“當年我打虎,和如今方臘打我,是不是一樣的道理?都是為了護自己的山?”
魯智深沒說話,隻是用禪杖挑起他的斷臂,往後方退去。炮聲轟鳴中,武鬆聽見自己的心跳——比打虎時還快,卻不再是熱血上湧的勇,而是看透一切的空。原來這江湖,從來沒有“正義”,隻有“立場”,就像虎護山,人護城,誰都沒錯,錯的是彼此的邊界,早已被欲望撕得粉碎。
虎弟蹲在清溪洞外的樹上,看著人類的血流進護城河。老瘸虎說過,人類打人類時,就是虎最安全的時機——他們顧不上山,顧不上虎,隻顧著搶對方的“忠義”大旗。它舔了舔爪子上的露水,忽然聞到熟悉的氣味——是武鬆的血,混著鬆木香和鐵鏽味,比任何標記都清晰。
“小崽子,別走神。”老瘸虎的斷爪拍在它肩上,“看見那個舉著‘梁山’旗的人了嗎?他腰間掛著的虎皮腰帶,是用你表舅的皮做的——當年我親眼看見他剝的皮。”
虎弟盯著那人的腰帶,虎皮上的黑色條紋在火光裏跳著,像極了哥哥脊背上的紋。它想起老瘸虎教的“突襲術”——從樹上躍下,爪子先抓後頸,再咬斷喉結,全程不超過三秒。可當它撲出去時,卻看見那人懷裏掉出個布包——裏麵裹著半枚虎爪,和自己留在景陽岡的那枚一模一樣。
“原來人類也會藏著獸的傷。”虎弟的爪子頓在離喉結半寸的地方,聽見那人喃喃自語,“當年打虎時,那虎崽的眼神啊……”這話像根細針,紮進它心裏——原來不止武鬆,還有別的人類,記得虎的眼神,記得獸的痛。
但痛又如何?那人腰間的虎皮腰帶還在,表舅的血還在,景陽岡的焦土還在。虎弟的利爪終於落下,卻沒見血——它隻是撕爛了那人的腰帶,讓虎皮掉在地上,沾著人類的血。“滾吧,”它對著發抖的人吼,“告訴所有人類,虎皮不是腰帶,是山的皮。”
那人連滾帶爬地跑了,留下半枚虎爪在地上。虎弟叼起它,忽然想起武鬆袖袋裏的虎爪——原來人類和虎,都在藏著對方的碎片,像藏著一塊永遠無法愈合的疤。
清溪洞之戰後,武鬆謝絕了宋江的封賞。他看著自己的斷臂,忽然覺得輕鬆——沒了這隻手,就再也握不了哨棒、砍不了刀,再也做不了“打虎英雄”“梁山好漢”,隻能做個斷了臂的普通人,或許,才能離“人”更近一點,離“虎”更近一點。
“二郎,今後有何打算?”魯智深坐在六和寺的門檻上,禪杖敲著青石板,“是回陽穀縣看你哥,還是……”
“大和尚,我想留在這兒。”武鬆摸著禪房的木門,門上有他刻的“息嗔”二字——是魯智深教他寫的,“嗔”字左邊是“口”,右邊是“真”,原來所有的恨,都是心裏藏著的“真”。他望著遠處的山,忽然想起虎弟的嘯聲——現在的他,連舉禪杖的力氣都沒了,卻第一次聽清了嘯聲裏的東西不是恨,是痛,是山的嗚咽。
虎弟回到景陽岡時,發現虎穴門口多了堆野果。果子上還帶著露水,旁邊壓著塊石頭——石頭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對不起”,筆畫裏嵌著鬆針,像極了人類笨拙的道歉。它聞了聞果子,是哥哥當年最愛吃的野山楂,酸甜味混著武鬆的氣味,讓它喉嚨發緊。
“小崽子,別碰人類的東西。”老瘸虎瘸著腿走來,斷耳在風裏晃了晃,“當年我就是信了人類的‘慈悲’,才被夾斷了爪子。”
虎弟沒聽。它叼起一顆山楂,酸甜在舌尖炸開,忽然想起小時候哥哥用尾巴卷著山楂喂它的場景——那時的山很綠,風很暖,沒有火把,沒有鋼叉,隻有哥哥的呼嚕聲,像首永遠不會停的歌。現在歌停了,可山楂的味道還在,就像人類的道歉,雖然遲了,卻讓心裏的刺,軟了那麽一點點。
“老瘸虎,你說……”它忽然轉身,爪子碰了碰老瘸虎的斷爪,“如果人類真的懂了,山會原諒他們嗎?”
老瘸虎沒說話,隻是用斷爪掃開石頭下的落葉——下麵藏著半枚虎爪,是武鬆當年埋的,旁邊還有新刻的爪印,比虎弟的小,像極了小虎的印子。“山原諒不原諒不重要,”它舔了舔山楂上的露水,“重要的是,別讓仇恨把自己變成連山都不認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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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吹過景陽岡時,武鬆在六和寺裏學會了用左手敲木魚。禪杖靠在牆角,空心處藏著的虎爪偶爾會響,像在提醒他有些債,不是出家就能還的;有些痛,不是敲木魚就能忘的。但至少,現在的他能靜下心來,聽山風穿過鬆林,聽虎嘯飄在遠方,聽自己的心跳,和山的脈搏,漸漸同步。
虎弟帶著虎群搬進了後山的新洞穴。那裏有武鬆偷偷種的野果林,有老瘸虎刻的“人虎止步”石,還有小虎們在落葉堆裏打滾的聲音。它偶爾會蹲在山頂,望著六和寺的方向——那個斷了臂的身影,現在成了個會給虎穴送野果的僧人,就像當年的“打虎英雄”,成了心裏藏著虎的人。
“嗷——”
小虎的叫聲傳來,虎弟轉身跑去——是隻迷路的小麂,卡在了樹杈裏。它用爪子輕輕撥開樹枝,小麂受驚地蹭了蹭它的鼻子,像極了當年自己躲在灌木裏,被哥哥舔毛的感覺。忽然,它想起老瘸虎臨終前說的話“複仇的盡頭不是恨,是讓活著的,不再受傷。”
武鬆敲著木魚的手忽然頓住——遠處的虎嘯聲,這次沒了冷意,多了份溫柔,像在說“山還在,虎還在,而你,終於成了懂山的人。”
他笑了,眼淚滴在木魚上。原來真正的“歸禪”,不是躲進空門,而是在恩怨裏看清自己他曾是舉哨棒的“人”,曾是傷虎的“凶”,如今成了斷臂的“僧”,卻終於明白——人也好,虎也好,都是天地間的生靈,若非要分個對錯,錯的從來不是生靈,而是那顆不懂敬畏的心。
暮色漫進六和寺時,武鬆摸著禪杖裏的虎爪——這次,他沒再覺得燙,反而覺得暖,像握著山的手,虎的手,自己的手。而在景陽岡的後山,虎弟舔著小麂的傷口,忽然看見鬆針間閃過個人影——是武鬆,帶著新摘的野果,放在虎穴門口,沒敢抬頭,卻把影子,留在了虎群的目光裏。
風輕輕吹過,帶走了人類的腳步聲,卻留下了野果的香、虎嘯的暖,還有山與人間,那道悄悄打開的、關於“理解”的門。或許恩怨永遠不會消失,但至少,在這扇門裏,人學會了低頭,虎學會了收爪,而山,終於等到了,那個讓它願意放下怒火的、溫柔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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