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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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人虎同穴
    雪粒子打在虎穴洞口的枯草上,發出細碎的響。阿櫻盯著公虎腿上的繃帶——藍布巾浸透了血,在雪光裏泛著青灰,像極了母親下葬那天的天色。母虎忽然用爪子扒開洞口的積雪,叼來半根凍硬的山芋,放在她腳邊,山芋上還留著老虎牙印,邊緣帶著體溫的凹痕。
    “給我的?”阿櫻輕聲問,指尖觸到山芋的冰殼,卻在裂開的縫裏,摸到了溫熱的果肉——原來老虎把山芋藏在腹毛下焐著,外層凍硬了,裏麵卻還暖著。她掰下一塊,遞到母虎嘴邊,對方卻偏過頭,用尾巴卷著幼虎往她身邊推,最小的虎崽踉蹌著撞進她懷裏,小鼻子在她袖間嗅了嗅,忽然發出奶聲的呼嚕,像在笑。
    父親的柴刀靠在洞壁上,刀把纏著的藍布巾滴著血,在枯草上洇出深色的花。阿櫻想起昨夜躲進虎穴時,公虎正用舌頭舔舐幼虎的爪子——那爪子上沾著流民的血,是它從宋兵刀下搶回的、受傷的孩子。“你們明明能吃了我們,為什麽不?”她對著母虎喃喃,對方忽然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額頭,粗糲的觸感帶著鬆針的香,像在回答“因為我們都在躲刀”。
    洞口忽然傳來踩雪的“哢嚓”聲,阿櫻攥緊柴刀,卻見是父親一瘸一拐地走來,肩頭的棉衣撕成了布條,露出底下滲血的傷口。“阿櫻!”他看見女兒靠在虎身邊,柴刀“當啷”落地,“快過來!老虎吃人——”
    話沒說完,母虎忽然起身,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嘯,卻不是攻擊,而是用尾巴卷來片止血草,放在他腳邊。父親愣住了,盯著母虎——三年前,這隻虎曾在他搶虎崽的食物時抓傷他,此刻卻用爪子輕輕推了推他的傷腿,像在說“疼嗎”。
    “爹,它們沒惡意。”阿櫻扯著父親的手,按在母虎的皮毛上,“你看,它們護著我們,就像我們護著自己人。”父親的手在虎毛上發抖,卻沒縮回去——母虎的毛帶著體溫,混著雪水的涼,像極了他年輕時抱過的、家裏養的老黃狗。
    公虎忽然發出一聲悶哼,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母虎用頭抵住胸口,喉嚨裏發出責備的呼嚕。阿櫻看見它腿上的繃帶已經鬆開,骨頭茬子戳破了布巾,血珠滴在枯草上,凍成了暗紅的晶。“別動,我給你重新包紮。”她蹲下身,解下自己的紅頭繩——母親唯一的遺物,用來捆紮公虎的傷口,“這次綁緊些,別再掙開了。”
    父親忽然轉身,從懷裏掏出半塊硬餅——那是他藏了三天的口糧,掰成兩半,一半放在幼虎身邊,一半遞給母虎。母虎盯著餅,忽然用爪子推回給他,轉頭叼來自己藏的野莓,紅撲撲的果子滾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碎心。“它們不吃人的糧。”阿櫻忽然懂了,老虎的“食物”從來不是搶來的,是用爪子刨來的、用牙咬來的,帶著山野的腥與甜。
    雪越下越大,虎穴裏卻漸漸暖起來。幼虎們擠在阿櫻的裙角下,把毛茸茸的腦袋擱在她膝蓋上,小爪子無意識地抓著她的布襪。公虎枕著母虎的尾巴,眼睛半睜半閉,卻始終盯著洞口——那裏堆著父親搬來的石塊,算是臨時的“門”,卻擋不住霜風,擋不住宋兵再來的腳步。
    “爹,為什麽宋兵要殺我們?”阿櫻望著父親額角的血,混著雪水往下淌,“我們隻是想活著。”父親歎了口氣,摸了摸她頭上的紅頭繩——那是妻子用陪嫁的紅布剪的,“因為在他們眼裏,我們和老虎一樣,都是‘亂民’‘野獸’,不殺了,就顯不出他們的‘王法’。”
    母虎忽然發出一聲低嘯,耳朵往後壓得筆直——洞口傳來狼嚎,是餓極了的狼群,循著血腥味來了。父親抄起柴刀,卻見公虎已撐著傷腿站起來,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呼嚕,斷尾在身後繃成直線。阿櫻看見它的爪子深深紮進枯草,血珠順著腿滴在地上,卻硬是搖搖晃晃地走到洞口,用身體擋住了寒風,也擋住了狼群的路。
    “別去!你傷還沒好!”阿櫻想拽住它,卻被母虎用尾巴卷住腰——對方的眼神很堅定,像在說“護崽,是本能”。父親忽然舉起柴刀,站在公虎身邊,刀刃對著洞外的狼,卻用肩膀碰了碰老虎的背——這個曾被他視為“仇敵”的獸,此刻成了他的“戰友”。
    狼群的第一波攻擊在黎明前到來,頭狼的利齒咬向公虎的咽喉,卻被父親的柴刀砍中前爪。公虎趁機撲上去,虎牙咬住狼的脖子,卻沒致命,隻是把它撞進雪堆——它知道,在這亂世,能不殺,就別殺,因為活著,比什麽都難。
    阿櫻抱著幼虎躲在洞深處,聽見洞外的廝殺聲,卻發現母虎始終把她護在身下,爪子按在她的肩上,像塊溫暖的石頭。當最後一聲狼嚎消失在風雪裏,公虎拖著受傷的腿走進來,嘴裏叼著半根狼尾——不是戰利品,是用來給幼虎玩的“玩具”。
    父親蹲下身,用柴刀削了根木簽,把剩下的野莓串起來,遞給母虎。對方盯著木簽,忽然用爪子接過去,分給每隻幼虎,最小的那隻叼著莓子,蹭到阿櫻手邊,把果肉往她嘴裏塞——酸酸甜甜的味道,混著虎爪的溫度,讓她想起母親熬的莓子醬,想起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有煙火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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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停時,阿櫻跟著父親走出虎穴,看見公虎正趴在老鬆樹下,讓陽光曬著受傷的腿。它的尾巴尖在雪地上掃來掃去,畫出歪歪扭扭的痕跡,像個字,又像個符號。“爹,你看,”她指著那些痕跡,“老虎在畫什麽?”
    父親盯著雪地,忽然笑了——那是個歪扭的“人”字,旁邊是個模糊的“虎”字,合起來,像兩個人並肩而立,又像人虎互相靠著。“或許,”他摸著柴刀上的虎毛,“它們也在想,怎麽才能和人,好好活在這亂世裏。”
    阿櫻蹲下身,用手指在“人”“虎”中間畫了個圈,把兩個字連起來——就像母虎用尾巴圈住幼虎,就像公虎用身體擋住宋兵的刀。霜風掠過她的指尖,把雪粒子吹進圈裏,卻沒吹散那兩道痕跡,反而讓它們在雪地上,顯得更清晰了
    原來在這被霜風撕成兩半的井陽崗,在這宋兵與元騎輪番踐踏的亂世,人也好,虎也好,都不過是想活著的生靈——當鋼刀砍向同類,當饑餓逼向生存,唯有互相護著,才能在這冰天雪地裏,焐熱一塊,屬於彼此的、不被刀光染血的、小小的地。
    公虎忽然用爪子碰了碰她畫的圈,把“人”“虎”之間的線,抹得更模糊了些——不是抹去,是讓它們連得更緊。父親看著這幕,忽然想起妻子臨終前的話“別恨老虎,它們和我們一樣,都是被世道逼到絕路的……”
    暮色漫進井陽崗時,阿櫻跟著父親回到虎穴,看見母虎正用舌頭舔舐公虎的傷口,幼虎們圍著他們的布包打轉,把裏麵的碎布拖出來,墊在公虎的腿下。父親把最後半塊餅掰成碎屑,撒在幼虎身邊,看著它們用小爪子拍著餅屑,忽然笑了——這笑裏有苦澀,卻也有一絲暖,像雪地裏冒出的、哪怕隻有一點的、春天的芽。
    這一晚的虎穴,沒有宋兵的火把,沒有元騎的號角,隻有人虎同穴的呼吸聲,混著幼虎的奶聲呼嚕,在風雪裏,織成了一張小小的、溫暖的網。而洞口的老鬆,正用剩下的枝椏,接住了最後一片雪花——就像人虎用彼此的傷痕,接住了這亂世裏,最後一點,沒被砍斷的、關於“活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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