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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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苛政如虎
井陽崗的雪化了一半,露出凍硬的泥土裏嵌著的斷箭——箭頭刻著宋兵的徽記,箭杆上的羽毛早被風雪磨禿,像根紮進大地的、不會愈合的刺。阿櫻蹲在虎穴外,用父親磨了半宿的骨刀挖野菜,刀刃碰到石頭發出“哢嗒”聲,驚得頭頂的鬆針上落下殘雪,撲簌簌掉進她領口。
“當心些,”父親拄著柴刀站在洞口,傷腿還在發顫,卻仍盯著遠處的山徑,“昨兒夜裏聽見元騎的馬蹄聲,怕是又來搶糧了。”母虎忽然從洞裏鑽出來,嘴裏叼著串野葡萄,紫溜溜的果子沾著露水,在陽光下晃成小燈籠。它把葡萄放在阿櫻的竹筐裏,用尾巴掃了掃她的手背,喉間發出低低的呼嚕——這是老虎的“早安”,她早已聽懂。
幼虎們跟著蹦出來,最小的那隻叼著她的紅頭繩跑,毛茸茸的爪子踩過她畫在地上的“人虎圈”,把線條踩得歪歪扭扭。阿櫻笑了,伸手揉了揉虎崽的腦袋,指尖觸到它耳後的軟毛——比剛出生時硬了些,卻仍帶著奶氣的暖。公虎臥在老鬆樹下,斷腿上的繃帶換成了父親用舊棉衣撕的布條,此刻正盯著山澗方向,尾巴尖在地上掃出細碎的痕。
“阿爹,你說為什麽宋兵和元騎總盯著咱們?”阿櫻捏著顆野葡萄,果肉在指尖爆漿,紫汁染在她凍紅的手背上,像朵開錯季節的花,“咱們不過種了幾畝薄田,養了幾隻瘦羊……”父親沒說話,隻是摸了摸柴刀上的虎紋——那是公虎用爪子在刀把上刻的,三道爪痕,像三道未說出口的“活下去”。
正午的日頭曬化了山澗的冰,溪水潺潺流過虎穴前的石灘,帶來遠處燒焦的氣味。阿櫻忽然看見濃煙從南坡升起,混著人聲與馬嘶——是元騎燒了流民的麥田,金黃的麥秸在火裏劈啪作響,像在哭。母虎猛地站起身,喉嚨裏發出憤怒的呼嚕,爪子把地麵刨出深痕——去年秋天,它曾帶著幼虎幫流民趕跑偷麥的野豬,那些麥子,也曾喂過虎崽。
“別去,太危險!”父親想拽住母虎,卻見公虎已拖著傷腿站起來,斷尾繃成直線,黃眼睛裏映著跳動的火光。阿櫻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虎護食”,可此刻老虎要護的,不是自己的獵物,是流民的口糧,是和它們一樣,被世道逼到絕路的、人的“食”。
元騎的馬隊在申時闖到井陽崗,領頭的百夫長穿著鑲毛邊的皮甲,馬鞍上掛著串風幹的虎爪——那是他去年剿殺虎群的“功績”。阿櫻躲在岩石後,看見父親帶著流民舉起木叉,公虎帶著虎群伏在山岩上,尾巴尖在草叢裏晃成一片陰影,像風吹動的、帶刺的旗。
“交出糧食,饒你們不死!”百夫長的刀指向父親,刀光映著他臉上的刀疤,“再敢通獸,就和這些畜生一起喂狼!”父親握緊柴刀,刀把上的虎紋硌得掌心發疼——他看見公虎的爪子摳進岩石,碎石簌簌落下,卻沒撲上來,隻是用虎嘯回應“想搶,先過我這關。”
第一波衝擊來得很快,元騎的馬刀砍向流民的木叉,公虎趁機撲向馬腹,卻被百夫長的鐵箭射中肩膀。阿櫻看見鮮血從老虎的皮毛裏滲出來,在雪地上開出暗紅的花,卻聽見它沒叫,隻是用牙咬住馬韁,把騎兵掀翻在地——斷腿使不上力,可護人的勁,比鋼刀還硬。
“殺了那隻斷尾虎!”百夫長拔出腰間的虎爪匕首,刀刃上刻著“剿虎”二字,“當年漏了它,如今竟敢護著流民!”阿櫻看見公虎的眼睛亮了亮,不是恐懼,是認出了當年砍斷它尾巴的刀。它拖著傷腿衝過去,爪子避開百夫長的咽喉,卻抓爛了他腰間的虎皮腰包——裏麵掉出半塊幹餅,餅上的牙印,和虎穴裏藏的那塊,一模一樣。
“你吃著我們的糧,卻殺我們的人!”父親趁機衝上去,柴刀砍在百夫長的甲胄上,火星濺進他的眼睛,“老虎都知道護糧,你們卻比野獸還狠!”百夫長惱羞成怒,匕首刺向父親的胸口,卻被公虎用身體擋住——鋒利的刀刃紮進老虎的腹部,卻沒聽見慘叫,隻聽見它喉嚨裏發出的、悶悶的、像在說“護好他”的呼嚕。
阿櫻瘋了似的衝過去,撿起地上的斷箭,刺向百夫長的手腕。匕首“當啷”落地,百夫長驚恐地看著她——這個曾在他眼裏“連老虎都不如”的流民女孩,此刻眼裏的光,比老虎的牙還利。“滾!”她嘶吼著,斷箭尖抵著他的咽喉,“再敢來,人虎一起,把你們啃成骨頭!”
元騎退去時,帶走了受傷的百夫長,卻留下了滿地的兵器與馬蹄印。阿櫻跪在公虎身邊,看著它腹部的血止不住地流,忽然想起母虎藏在洞後的止血草——那種帶著鬆針香的草,曾救過她的腿,也曾救過幼虎的爪。“爹,幫我找草!”她扯開自己的衣襟,用母親的紅頭繩捆紮傷口,“它不能死,不能……”
父親忽然看見公虎的眼睛在漸漸合上,卻仍盯著阿櫻的臉,像在確認她有沒有受傷。母虎蹲在旁邊,用舌頭舔著公虎的臉,喉嚨裏發出悲戚的呼嚕,卻忽然轉頭,用爪子碰了碰阿櫻的手——那是在說“別慌,它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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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們圍過來,有人帶來了僅存的鹽水,有人捧來煮熱的草藥。阿櫻看見老獵戶王大爺蹲在公虎身邊,手裏攥著當年被宋兵搶走的虎皮襖,此刻正用襖角擦老虎身上的血“當年我以為老虎是災星,如今才知道,災星是那些舉著鋼刀搶糧的人……”
暮色漫進井陽崗時,公虎終於睜開了眼,看見阿櫻趴在它身邊,手裏還攥著那根斷箭——箭頭磨得鈍了,卻在尾部刻了道淺痕,像隻小老虎的尾巴。母虎把幼虎們推過來,最小的那隻舔了舔公虎的鼻尖,忽然發出奶聲的嘯,像在說“爹,我們在”。
阿櫻忽然想起母親的童謠,此刻輕輕哼了起來“井陽崗,霜風涼,人護虎來虎護糧……”公虎的尾巴動了動,掃過她的手背,帶著血的溫熱,卻比任何時候都輕,像在回應這首沒唱完的歌。父親望著人虎圍坐的場景,忽然把柴刀插進雪地——刀刃朝上,刀把上的虎紋對著天空,像在對這亂世,說一句“夠了”。
是夜,虎穴裏點起了鬆明火把,流民們把最後半袋麥種分給虎群,老虎則把藏了一冬的野果拖出來,紅的莓子、紫的葡萄,在火光照耀下,像撒了把碎星星。阿櫻靠在母虎身邊,看著公虎舔舐幼虎的毛,忽然覺得這虎穴不再是躲避追殺的窩,而是個家——一個由人、虎、傷痕與溫暖,共同搭成的家。
洞口的老鬆在夜風裏發出“沙沙”聲,像在訴說這一天的血與火。阿櫻摸著公虎腹部的繃帶,忽然發現紅頭繩的紅,混著老虎的血,在夜色裏亮得像團不熄的火——那是母親的紅,是老虎的血,是流民的淚,卻也是這亂世裏,怎麽也澆不滅的、關於“護”的光。
而遠處的元騎大營裏,百夫長盯著自己腰間的傷口——那是阿櫻用斷箭刺的,不深,卻在他心裏,紮了根刺。他摸著掉在井陽崗的虎皮腰包,忽然想起公虎抓爛它時的眼神——不是仇恨,是“你搶了我的,也搶了人的”的痛。
這一晚的井陽崗,霜風依舊冷冽,卻在人虎同護的火光裏,有了一絲暖。而那根插在雪地裏的柴刀,刀把上的虎紋被鬆明火映得發亮,像個無聲的誓言
“苛政如虎,可我們人虎,偏要護著彼此,在這虎狼橫行的世道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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