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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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止戈為塚
井陽崗的春雪來得纏綿,老鬆新抽的嫩芽沾著殘雪,在風裏晃成淡綠的星。阿櫻蹲在“人虎同塚”碑前,用骨刀刻下新的爪印——那是公虎傷愈後踩的,比去年的印子淺些,卻多了道斷爪的痕,像道會呼吸的疤。母虎臥在碑旁,尾巴卷著幼虎們的玩鬧,看它們把蒲公英絨球往阿櫻發間塞。
“阿櫻,寨老叫你去議事。”父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柴刀上的虎紋被磨得發亮,卻在刀柄處纏了圈新的紅布——那是用阿櫻舊裙角改的,說“圖個吉利”。她站起身,指尖蹭掉碑上的雪粒,看見“人虎同塚”四字旁,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苛政猛於虎,而人虎皆困於苛政”——是昨夜借宿的書生刻的,字裏浸著鬆煙墨的苦。
流民寨在井陽崗深處,用宋兵的斷槍做寨門,槍頭掛著褪了色的“止戈”旗——那是用元騎的軍旗改的,紅底上用白漆畫了隻收爪的虎。阿櫻走過寨門時,聽見暗處傳來議論“那丫頭竟敢和老虎睡一個窩,當心被吃了!”“可老虎救過咱們的孩子,你沒看見去年冬天……”
議事廳是用廢棄的虎穴改的,洞壁上還留著老虎磨爪的痕。寨老坐在石墩上,手裏攥著半張朝廷的“剿匪榜”,榜文上“流民通獸,格殺勿論”的朱批,被他捏出了褶皺。“阿櫻,”他抬頭看她,眼角的皺紋裏嵌著雪粒,“州府派了三百精兵,說要‘清剿虎患匪巢’,你說,咱們是戰,還是降?”
洞外忽然傳來虎嘯,是公虎在山頂望風。阿櫻看見寨老身後的石牆上,刻著十幾道刀痕——每道痕,都是流民被宋兵或元騎搶走的糧食、親人。她摸了摸腰間的骨刀,刀把上刻著母虎教她認的草藥圖,忽然想起昨夜老虎蹲在她床頭,用尾巴掃走她腳邊的老鼠,像個無聲的守衛。
“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洞裏回響,帶著霜風的冷,卻也有鬆針的暖,“但不是和老虎戰,是和那些要把人虎都逼死的人戰。”寨老愣住了,看見她袖口露出的虎毛——那是幼虎蹭她時留下的,淺灰的毛,比任何錦緞都珍貴。
“可咱們沒兵器,沒糧食……”有人小聲嘀咕,卻被阿櫻打斷“老虎有爪,我們有手,爪子和手合在一起,就是兵器。”她掏出懷裏的虎爪——那是公虎去年脫落的,磨得光滑,像塊溫潤的玉,“你們看,這爪子曾護過幼崽,也曾護過我們,如今,該讓它護護這寨子了。”
三天後,宋兵的火把照亮了井陽崗的夜。阿櫻趴在寨牆上,看見百夫長騎著高頭大馬,馬鞍上的虎爪匕首在火光裏閃著冷光——那是當年砍斷公虎尾巴的刀,此刻卻成了她眼裏的“靶子”。公虎蹲在她身邊,斷尾在身後掃來掃去,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像在說“按計劃來”。
第一波攻擊落在子時,宋兵的雲梯剛搭到寨牆上,就被老虎從側麵撲下去——它們沒咬斷喉嚨,隻是用爪子抓爛了士兵的衣甲,把人推進雪堆裏。阿櫻帶著流民衝上去,用木棍、用農具、用老虎教的“鎖喉”之法,卻在看見熟悉的麵孔時愣住——那是鄰村的少年,去年被宋兵抓走充了壯丁,此刻正舉著鋼刀,眼裏滿是恐懼。
“別殺他!”阿櫻用骨刀格開他的刀,刀刃擦過他的臉,卻沒見血,“你還記得嗎?去年老虎幫你找回了走散的阿娘!”少年愣住了,盯著她袖口的虎毛,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井陽崗的老虎,比官兵更懂‘護’字怎麽寫。”他的鋼刀“當啷”落地,跪在雪地裏,哭著說“我不想殺,可他們說,不殺流民,就殺我阿娘……”
公虎忽然走過來,用鼻尖碰了碰少年的手——這個曾用彈弓打過虎崽的孩子,此刻卻在老虎眼裏,看見了“和自己一樣的、被逼迫的光”。少年顫抖著摸了摸老虎的毛,忽然站起身,撿起鋼刀,把刀刃對準了宋兵的百夫長“你騙我們!流民和老虎,根本不是畜生!”
戰局在這一刻逆轉,許多宋兵認出了流民裏的同鄉,想起自己家裏也有等著護的爹娘、兒女。百夫長看著失控的士兵,惱羞成怒地拔出虎爪匕首,卻被公虎撲了個正著——斷爪摳進他的甲胄,虎牙擦過他的耳垂,卻在聽見阿櫻的“別殺”時,收了力,隻是把他按在雪地上。
“你看清楚,”阿櫻蹲在百夫長麵前,舉起他的虎爪匕首,刀刃映著她眼裏的光,“老虎的爪,不是用來殺人的,是用來護崽、護糧、護想活的人。”百夫長盯著公虎腹部的傷疤——那是他當年刺的,此刻卻在老虎眼裏,看見的不是仇恨,是“別再逼我們”的哀求。
黎明前,宋兵退了,留下滿地的兵器與未燃盡的火把。阿櫻望著寨牆上的虎爪印,混著人類的掌紋,忽然想起書生臨走前說的話“當人虎的印記刻在同一塊牆上,這世道,就該變變了。”母虎叼著受傷的流民走來,把人放在阿櫻腳邊,爪子碰了碰她的手背——那是在說“該給傷口敷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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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午後,流民們在“人虎同塚”碑前埋下了宋兵的兵器,刀刃朝地,槍頭朝天,像在給這亂世,豎一塊“止戈”的碑。阿櫻把百夫長的虎爪匕首插在碑旁,刀把上的“剿虎”二字,被她用骨刀刻成了“護生”——筆畫間嵌著老虎的毛,像給刀,裹了層溫柔的甲。
公虎忽然用爪子刨開碑前的凍土,叼來株剛冒芽的野櫻——那是阿櫻去年種下的,此刻頂著殘雪,開出了第一朵粉白的花。她接過花,別在母虎的耳後,看著老虎甩頭時花瓣飄落,忽然笑了——這笑裏有劫後餘生的甜,也有對未來的怕,卻更多的,是“人虎同護,總算沒輸”的篤定。
暮色漫進井陽崗時,寨裏升起了炊煙——是用老虎幫著找回的麥種煮的粥,混著野櫻的香,飄得滿山都是。阿櫻靠在“人虎同塚”碑上,看幼虎們追著蒲公英跑,看父親和老獵戶王大爺給公虎換藥,看寨子裏的流民們,把老虎的爪印,畫在自家的門上——那不是“避邪”,是“護家”。
遠處的山頂,公虎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斷尾在風裏晃成一道模糊的紅——像阿櫻的紅頭繩,像母親的血,像這亂世裏,怎麽也吹不熄的、關於“生”的火。而那株野櫻,正把第一片花瓣,落在“人虎同塚”的“塚”字上,粉白的色,蓋住了碑上的血痕,卻蓋不住,人虎同護的、比血更暖的、關於“活”的希望。
這一晚的井陽崗,霜風依舊吹著,卻在“止戈”的碑前,在人虎同炊的煙火裏,有了一絲暖。而那些被埋下的兵器,刀刃上的血痕會被歲月磨平,卻磨不平,人虎在碑前刻下的、“止戈為護”的、永遠鮮活的印記——那是對苛政的反抗,是對共生的渴望,是哪怕被時代的車輪碾過,也要在裂縫裏,開出花來的、倔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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