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暴屍周池!祭仲的劍鋒直指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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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雍糾那具失去了頭顱的肮髒屍體,被幾名家奴粗暴地拖拽著,汙血和泥水在平整的青石板上犁出長長的、暗紅色的濕痕。他們毫不留情地將其扔進城中那方深不見底的周池。屍身觸碰到黢黑渾濁的水麵,發出沉悶的聲響,濺起帶著腥氣和腐敗氣息的水花。屍體在水中怪異地漂浮了片刻,隨即被緩緩淹沒拉扯著沉向深處,隻留下渾濁翻湧的漣漪和偶爾冒出水麵、破裂的、散發著惡臭的氣泡。
家奴們冷酷地轉過身,如驅趕牲畜般,揮動長戈,將幾個被強擄來的、麵無人色的平民驅趕到池邊。為首者顫巍巍舉起手中的木杵,對著池邊一塊厚重的斷碑狠狠搗下。
咚!咚!咚!
沉重單調的杵聲在死寂沉悶的空氣中反複敲打,如同喪鍾低鳴,擊碎了新鄭城午後最後一絲殘存的生機。每一次鈍重的撞擊,都如同重錘狠狠擂在每一個角落悄然窺探者的心頭。
不遠處,城闕高聳的陰影下,雍糾那顆沾滿汙泥和暗紅血塊的頭顱,被一柄鋒利的長戟高高挑起。凝固的恐懼扭曲了他死前的表情,空洞洞的眼窩茫然地瞪著這座他試圖攀附、最終卻葬送了他的巨大城池。幾隻被血腥味吸引來的烏鴉盤旋其上,發出“呱呱”的嘶啞厲叫,不祥的陰影掠過下方街道上所有驚懼麻木的臉。
杵聲沉悶地持續著。祭府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門,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轟然推開!陰沉的天空下,一道由森然甲胄和冷銳戈戟組成的黑色洪流,如同掙脫束縛的地獄惡獸,從祭府深處奔湧而出!為首者,赫然正是身著玄色勁裝、未著甲胄的祭仲!他手中緊握著一柄三尺青鋒,劍鋒在地麵拖行,劃過冰冷的石板,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銳響,火星濺落在青石磚縫裏。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徹骨的冰寒,深陷的眼窩裏燃燒著兩簇焚盡一切的幽暗火焰!那火焰冰冷又灼熱,如同來自九幽深淵的凝視。
他身後,是數百名祭氏豢養多年的精銳家奴!個個手持利器,麵目猙獰,眼神麻木而凶狠,如同被驅趕的獸群,又像是被注入鋼鐵意誌的死士。他們的腳步聲沉重整齊而壓抑,匯聚成一片低沉的、如同滾雷碾過地麵的死亡轟鳴!腳步聲、盔甲摩擦的冰冷鏗鏘聲、還有那刮骨般刺耳的拖劍聲,組成一首狂亂的葬歌,向著王宮方向席卷而去!
黑色的人潮碾過長街,所過之處如同寒風過境!行人走避不迭,店鋪哐當關門!死寂迅速蔓延開來,隻剩下那令人心髒停跳的沉重步伐和金屬碰撞聲,敲打著每一塊青石板的紋路,敲打著每一道門後緊捂的嘴巴,敲打著這座城池每一寸繃緊到即將斷裂的神經!
新鄭宮闕深處的高牆,也無法阻隔那從宮門方向隱隱傳來的、越來越清晰沉重的腳步聲和冰冷的金屬摩擦銳響。它們如同無數帶刺的荊棘藤蔓,無聲無息地從窗欞縫隙、從門戶邊緣、從每一塊磚石的孔隙裏蔓延鑽入,死死纏繞住厲公寢殿內每個人的心髒。
“君上!”一名內侍連滾帶爬地撞開殿門,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嘶啞變調,“君上!不好了!祭……祭太宰……正帶著……帶著數百家將!持戟仗劍!殺氣騰騰……向著……向著內宮來了!”他癱軟在地,牙齒格格作響,臉色慘白如紙,似乎被門外那無形的死亡寒流凍結了魂魄。
幾案後,年輕的厲公聞聲抬頭,手中原本漫不經心撥弄著玉璜的手指猛地一頓!一道幽光在他眼底深處掠過,仿佛是黑暗的潭水被投入巨石激起詭譎的漩渦。下一瞬,那張本應驚駭震怒的年輕臉龐上,肌肉扭曲,竟迸裂出一陣短促、刺耳,如同夜梟怪啼般的厲笑!
“哈!哈哈哈——!”厲公猛地將手中的玉璜摔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愚蠢!何其愚蠢啊!”他站起身,寬大的玄色錦袍在劇烈的肢體動作下猛地掀起一陣勁風,拂亂了案上散亂的簡牘。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誚、暴戾和一種近乎瘋狂的了悟,“事成與否,皆在人謀!事機不密,敗在自身!雍糾——匹夫!”他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毒的鄙夷,“謀此等大事竟……竟會謀及於婦人?!啊?!”
他又是一陣歇斯底裏的大笑,身體都因狂笑而微微震顫:“告訴一個女人?!哈哈哈哈!他死得不冤!孤一點都不冤枉!孤一點!都!不!冤!這蠢材!活該!他真是死得活該!”那笑聲裏沒有半分對心腹之死的惋惜或憤怒,隻有徹底的輕蔑和一種被點燃的狂亂!
笑聲戛然而止!厲公臉上所有的扭曲表情瞬間凝固,隨即化為一種野獸嗅到致命威脅時的極端陰鷙與決絕!他猛地一掌拍在幾案上!“來人!備馬!此刻便走!”
他一邊咆哮,一邊粗暴地撕扯下身上那象征君王威嚴的玄色外袍!鑲嵌著珠玉的厚重冕服被毫不憐惜地狠狠摜在地上!動作倉促慌亂到了極點,冠冕歪斜,束發的玉簪在劇烈的動作中被甩脫,叮叮當當滾落於地,墨玉般的長發頓時披散下來,遮住了他半邊陰沉狠戾的麵容。厲公再不顧什麽天子威儀,僅著貼身玄色勁裝便向外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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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被轟然推開!殿外的甲士和內侍早已被那迫近的恐怖腳步聲嚇得麵無人色,呆若木雞。厲公如同困獸一般撞開擋路的侍從,腳步踉蹌卻快如脫兔,幾欲發狂地衝出寢殿,頭也不回地向著宮苑最深處、新鄭北側宮牆的方向亡命奔去!被撞翻的內侍在地上爬動,隻能徒勞地朝著那消失在曲折宮徑盡頭的、倉皇如喪家之犬的背影伸出手:
“君上!君——上——!”
幾乎就在厲公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宮牆幽深曲折的甬道盡頭的瞬間——
新鄭王宮厚重的青銅門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如同巨獸垂死的哀鳴!
“轟——!”兩扇緊閉的巨大宮門被門外一股無匹狂暴的力量猛地從外部撞開!
沉重的門板撕裂空氣,挾裹著刺耳的爆裂聲狠狠撞擊在兩側的牆壁上,激起漫天煙塵!被暴力撞毀的青銅門栓扭曲變形,如同兩條僵死的巨蛇墜落塵埃!刺目的天光瞬間湧入,如同撕裂冥府的利刃,將一個由純粹黑暗、金屬寒光和猙獰殺氣組成的魔神身影清晰地投射在門檻之內金磚鋪就的光滑地麵上!
祭仲的身影出現在被強行破開的巨大門洞中央!一身玄衣已被汗水浸透緊貼,更被濺上斑斑點點的猩紅濕漬,如同燃燒的罌粟綻放在深淵的黑布上!他單手握劍,那柄三尺青鋒的劍尖兀自緩緩滴落著濃稠的猩紅,一滴一滴砸在腳邊破碎扭曲的青銅門閂上,發出沉重而令人心悸的“嗒…嗒…”聲。他那張如同石刻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窩深處那兩點被無垠黑暗包裹的、熾烈燃燒的、仿佛要焚盡一切的焰光!
狂野奔湧而入的數百名祭氏家奴,裹挾著兵器撞擊的凶煞風暴,瞬間席卷了這片象征著鄭國最高權力中心的空曠前庭!寒光閃閃的戈戟如同荊棘密林般豎起,反射著刺目的日光。他們的怒吼咆哮如同驚雷滾滾,在雕梁畫棟間炸響:
“拿下昏君!清君側!”
“厲公!出來授首——!”
震耳欲聾的吼叫幾乎掀翻了宮殿的琉璃頂!殿內僅存幾名戰栗如鵪鶉的內侍驚恐地跪伏在地,抖作一團!
祭仲無視了這如同火山噴發般的喧囂,他血染的靴底重重踏過扭曲的門栓,踩在金磚之上。銳利的目光如同兩道刺穿靈魂的實質寒芒,瞬間掃視過整座在狂暴聲浪衝擊下仿佛都在瑟瑟發抖的華美宮闕。厲公的氣息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隻有倉惶逃竄的零亂足跡,指向幽深的宮苑後方。
一個冰冷的、如同淬過九幽寒冰的字眼,從祭仲緊抿的薄唇間毫無預兆地砸落。那聲音不算高,卻詭異地壓過了身後數百甲士的狂怒咆哮,清晰地回響在每一個因恐懼而劇烈跳動的心房中:
“逃了?”
隻此兩字。沒有憤怒,沒有咆哮,甚至沒有一絲情緒起伏。然而,就是這冰冷的兩個字,如同萬載玄冰鑄就的判詞,讓整個喧囂狂暴的場麵都為之一滯!連那瘋狂的呐喊都不自覺地低了下去!所有目光,帶著驚疑與更深沉的恐懼,齊刷刷聚焦在祭仲孤峭如深淵怪石般的背影上。
祭仲緩緩抬起染血的劍鋒,那點鋒寒遙指深宮北門的方向,沒有回頭,隻有一句平靜得令人血液凍結的命令穿透死寂:
“不必再追。”
他霍然轉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身後黑壓壓的、沉默卻又彌漫著濃烈殺意的祭氏甲士,掃過那跪伏在地上抖如篩糠的侍從內臣,最終穿透洞開的宮門,望向了更遠處的、依然籠罩在死寂中的新鄭城。
他手中染血的劍尖微微抬起,隨意地指向宮門外混亂喧騰的新鄭城某處,劍鋒的血珠滴落間,一道新的命令被他毫無波瀾地拋出,仿佛那被逼得狼狽出逃的君王隻是一隻螻蟻:
“去。”
祭仲微微一頓,如同宣告某種命中注定的輪回的、冰冷徹骨的聲音在空曠破碎的宮門前回蕩:
“迎回那位……被我們從巢穴中驅趕走的‘守門犬’之主。”
新鄭北門的塵土尚未落定。遠處,一陣新的、更喧囂龐大的聲浪由遠及近,正如同海浪般席卷而來!那不是甲士的咆哮,不是刀兵的撞擊,是無數平民被驅趕出家門、被迫匯聚成洪流的、惶恐不安的喧囂!在那人群的最前方,一乘略顯陳舊的車輦,在散亂旗號的簇擁下,正被洶湧的人潮裹挾著,重新駛向這座剛剛經曆背叛與血腥的王宮。
宮門內,在數百雙眼睛死寂的注視下,祭仲轉過身。他戰靴上凝固的暗紅血跡在宮門處湧入的強光下格外刺眼。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踏過那被染成暗紅色的破碎門檻,踏過散落的玉簪和珠冕,踏過象征著權力的狼藉。
他靴底沾染的血汙,在通往王座禦階的、光潔如鏡的金磚之上,拖曳出一道道猩紅刺目的濕痕。每一步踏下,都像是踩在人心之上!
禦階之下,倉惶趕來的鄭國群臣早已跪倒一片!他們戰栗地匍匐在冰冷的地麵,額頭重重抵著金磚,不敢有絲毫抬視。唯有那沉重、帶著血腥氣的步伐聲,如同地獄的鼓點,一步,一步,沉重地碾過他們的耳膜,也碾過這破碎宮闕的每一個角落!
遠處,那被驅趕迎回的人潮喧囂似乎到達了宮門之外,零星的、被迫的“萬壽”歡呼在壓抑的嗚咽中夾雜著傳來。
祭仲恍若未聞。他的身影在長階半途微頓,一半沉浸在殿內濃重的陰影裏,一半暴露在宮門湧入的、混雜著塵土的慘白日色中。在那明暗交錯的邊緣,他沾血的戰靴穩穩地踩在下一級階沿之上。階上,那空空如也的王座籠罩在陰影裏,靜靜地等待著。
他身後,是大殿深處伏跪如蟻的群臣死寂的恐懼。
他前方,是宮門之外傳來的、洶湧而虛弱的嘈雜歡呼。
祭仲抬起頭,目光越過空寂的王座,仿佛穿透了朱漆的殿頂,望向了那片被血色浸透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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