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南郊血祭,空駕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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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如刀,割過洛邑南郊荒蕪的原野。清晨的天光灰蒙蒙的,壓抑得如同灌了鉛。祭壇高聳,肅穆而孤獨地矗立在蒼茫大地之上。巨大的儀仗旌旗在風中不安地獵獵作響,九重華蓋的流蘇激烈地晃動,仿佛預示著一場驚天變故。
    惠王年幼,身披那幾乎壓垮他瘦弱身軀的沉重冕服,在群臣環繞下登上了簡陋的玉輅玉飾的帝王車駕)。他麵色蒼白如紙,小巧的雙手緊緊抓著車軾,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那雙尚帶稚氣的眼睛裏,有極力掩飾卻無法消除的驚懼,如同受驚的小鹿。車駕前方,由周公忌父與老將原伯率領的五百甲士,盔甲在暗淡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如一道沉默的鐵壁拱衛著天子——至少看起來如此。
    車駕緩緩移動。郊外枯草低伏,一片死寂,隻有車輪碾過凍土的沉重聲響。文武百官垂首斂目,依禮隨行,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心照不宣的緊張。
    王子子頹騎在當先一匹高大黑馬之上,按捺不住的狂躁在血管中奔流。他強壓著亢奮,努力維持著藩王的儀態,眼角的餘光卻不時掃視四方——在那遠處起伏的丘陵、低矮的灌木叢生的荒地溝壑深處,他精心部署的五百死士如同毒蛇蜷伏,正屏息以待!每一次心跳,都如同催命的戰鼓。他感到喉嚨發幹,握韁的手心一片濕滑的冷汗,一股混合著權力欲望和嗜血的殘忍,幾乎要將他燒穿。
    隊伍艱難地行進至祭壇腳下空曠地帶。惠王的玉輅被甲士們團團護住,停在壇前不遠。群臣侍立兩側,氣氛凝重如鉛。
    時機到!子頹眼中那最後一絲偽裝的平靜徹底被血紅的瘋狂取代!他猛地一夾馬腹,駿馬嘶鳴,如箭離弦般衝到玉輅近前,動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他就在馬背上,扯著嗓子,聲音因為極度的亢奮而尖銳扭曲:“此乃神聖天地壇所!陛下萬乘之尊,當步行登壇以敬神明——請陛下即刻下駕!”
    話音未落!子頹腰間寒光暴閃!一柄尺許長的鋒利短刀已握在手中!他整個人如同撲食的獵豹,從馬鞍上一躍而起,竟直接撲向了那垂著厚厚錦幔的玉輅車門!
    “陛下小心——!”人群中有驚呼炸響,一片慌亂!
    子頹置若罔聞!他臉上每一寸肌肉都猙獰地扭曲著,閃爍著病態的殺戮快感。他左手如鷹爪般狠狠抓住車門前懸掛的流蘇錦幔,“嗤啦——!”一聲暴響,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外一掀!
    “狗屁天子!去死吧——!”他用盡全身力氣將淬毒鋒刃的短刀裹挾著全部凶戾,朝著那錦幔掀開後顯露出的、理應端坐龍椅的至尊身影——狠命捅刺下去!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嗚”的一聲尖嘯!
    噗!
    刀鋒入肉!
    但觸感……不對!
    柔軟!空洞!毫無預想中刺穿骨肉的阻力和噴湧的溫熱!
    子頹臉上的猙獰與狂喜如同劣質的陶器麵具,在刹那間凝固、皸裂!掀開的錦幔後方,空空蕩蕩!隻有被短刀深深紮入的、塞滿了厚重帛絮的精美墊褥!哪裏有一絲惠王的影子?
    巨大的錯愕如同冰水灌頂!緊接著,一股滅頂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間從他的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狗賊!死期已至——!”
    一聲炸雷般的暴吼如同天罰,從玉輅後方那原本應是普通侍衛堆裏猛然炸響!
    一道魁偉如山的身影驟然出現!鄭伯!他仿佛早就等候於此,龍行虎步而來,身上的常服裂開,露出裏麵的精良玄甲!手中一柄四尺長刀,如同蟄伏已久的毒龍,帶著積鬱的殺氣與寒光猛然出鞘!
    “拿下!”鄭伯怒目圓睜,一聲斷喝如同虎嘯!
    唰!唰!唰! 玉輅周圍那原本“護衛”的五百甲士瞬間變陣!數十把閃著幽冷寒光的長戟如同鋼鐵森林,密集如雨點般從前後左右四麵八方朝中央猛刺而來!每一柄都精準無比地鎖定了子頹因驚駭僵滯的身體!
    子頹隻覺眼前一片刺目寒光!刺骨的殺意如同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驚恐地想尖叫,想格擋,身體卻像被釘死在原地!太近了!太突然了!
    噗嗤!噗嗤!噗嗤!
    沉悶、令人牙酸的利刃洞穿血肉骨骼的聲音接連爆響!如雨打芭蕉!數不清的尖銳戟刃幾乎在同一瞬間穿透了他華麗但脆弱的蟒袍,深深貫入肩胛、腰腹、大腿!血花如驟雨般猛烈噴濺出來!染紅了車轅,潑灑在冰冷的凍土之上!
    “呃啊——!”子頹終於發出了一聲短促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嚎!劇痛如同烈火焚身,瞬間摧毀了他的意誌。他手中的短刀“當啷”一聲脫手掉落在地。整個人如同一隻被無數竹簽刺穿的布偶,被七八柄長戟死死叉在半空!劇烈的抽搐掙紮隻能帶出更多的血漿!那曾經野心勃勃、凶暴猙獰的臉龐,此刻隻剩下了無盡的恐懼、迷茫和死亡的灰敗!
    鄭伯麵容冷硬如寒鐵,大步上前,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他看都不看那徒勞掙紮的叛王,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肅殺的決斷。高高舉起了手中那柄映照著血光、寒意刺骨的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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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悖逆天倫!謀刺君王!罪不容誅!”鄭伯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宣判著最後的罪責。
    刀光如匹練!帶著刺耳的破空銳響,狠狠向下斬落!
    哢嚓——!
    人頭衝天而起!
    那顆頭顱帶著驚駭欲絕的表情,在半空劃出一道短促的、染血的拋物線,最終“咚”的一聲沉悶砸在凍土之上,死不瞑目!無頭的屍體在數柄長戟上猛烈地抽搐了幾下,才轟然垮塌。腥熱的血漿混合著內髒的碎塊噴湧而出,瞬間將玉輅前大片地麵染成一片驚心刺目的暗紅沼澤!
    “子頹逆賊已伏誅——!”鄭伯的怒吼如同雷霆滾過原野!
    幾乎就在同時!
    “殺——!”
    祭壇周圍那密布的低矮丘陵和溝壑中,伏兵四起!如同被捅翻的蟻穴!
    但衝出的不是子頹部署的叛軍死士,而是周公忌父與原伯率領的五百伏擊精兵!他們甲胄齊整,刀槍並舉,口中發出震天的怒吼,竟如犁庭掃穴般反向朝著那些剛剛從藏身地衝出的叛軍核心猛撲而去!
    蒍國、石速、邊伯、子禽等人眼珠子瞬間爆紅!他們本期待著一場嗜血的屠戮盛宴,萬萬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子頹人頭落地!伏兵反向剿殺!整個陷阱徹頭徹尾是衝他們來的!瞬間的驚駭過後,狂怒和絕望徹底吞噬了他們!是困獸猶鬥!他們如同發瘋的野獸,揮舞著兵器,帶著身後驚惶失措的私兵,絕望地嘶吼著:“拚了!殺出去——!”
    一片混亂!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周公忌父須發皆張,如同一頭暴怒的雄獅。他手中厚重的青銅巨劍化作狂風驟雨,所過之處血肉飛濺。隻一個照麵!巨劍如門板般橫掃!“哢嚓!”蒍國手中格擋的長戈應聲而斷!劍勢毫不停歇!巨大的鋒刃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狠狠嵌入蒍國那因狂怒而扭曲的脖頸與胸膛!將他半個身子幾乎劈開!連慘叫都隻發出半聲便戛然而止!
    不遠處,老將原伯勢如瘋虎,手中一杆大戟如同毒龍出海,矯健得根本不像老年人!邊伯與子禽兩人妄圖夾擊,卻被那杆舞得密不透風的大戟完全籠罩!戟影翻飛,每一次碰撞都濺起大篷火星!邊伯格擋的盾牌被一股沛然巨力震脫!戟刃精準地洞穿他的前心!子禽驚駭欲絕想逃,卻被回掃的戟月牙如同割麥般斬斷腰身!兩人慘嚎著倒在冰冷的血泥裏!
    石速眼瞅著蒍國慘死,邊伯、子禽斃命,嚇得魂飛魄散!他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就想衝出這人間煉獄般的包圍圈!
    “賊子哪裏走!” 周公忌父已殺透重圍,染血的巨劍高高揚起,帶著雷霆之勢狠狠劈落!石速最後看到的畫麵,就是一道吞噬一切的刺目寒光當頭罩下!下一刻便是永恒的黑暗!
    慘烈的廝殺僅僅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失去首領、陷入重圍又被精銳突襲的叛軍死士,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一片片倒下。他們的反抗,在絕對優勢的圍剿和主將盡歿的巨大恐懼中,顯得如此徒勞而淒慘。郊野之上,屍橫遍野,斷刃殘旗隨處可見,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在寒風裏打著旋,混合著瀕死的哀鳴和傷者的慘嚎,直衝雲霄!
    塵埃落定,天地壇前,唯有無盡的鮮血與冰冷的屍骸。一場精心策劃的弑君篡位,最終以子頹梟首、黨羽盡滅、叛軍伏誅的血祭告終。
    鄭伯與虢公遙遙對視一眼,無聲地點點頭。王座之側的荊棘,已被他們用最血腥、最淩厲的手段,狠狠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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