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飼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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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木根雕在弱水中浮沉的第七個時辰,陸昭掌心的“坎卦”紋突然逆轉為“離卦”。這一變化讓他心中一驚,他連忙想要將根雕從水中抽離出來。
    然而,就在他伸手去抓根雕的瞬間,根雕上的雕紋中突然鑽出了無數的建木根係,這些根係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地纏住了陸昭的手腕。
    陸昭隻覺得手腕一陣刺痛,定睛一看,隻見那些根須上竟然刻滿了古老的《河圖》殄文,這些殄文正瘋狂地吞噬著他掌心的卦脈。
    “別用蠻力!”一旁的獨眼卦師見狀,連忙甩出半截貨郎骰子。骰子在空中飛速旋轉,最終骰麵朝上,露出了一個“震卦”。
    當“震卦”觸及根雕的瞬間,陸昭的耳畔突然響起了蘇曉曉的歎息聲:“建木通天時,記得留條歸路。”
    這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陸昭瞬間明白了過來。他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鮮血滴在了根雕的年輪上。
    隨著鮮血的滲入,根雕上的年輪緩緩轉動,最終停在了一個特定的位置。陸昭定睛一看,隻見年輪上浮現出了一幅古老的星圖。
    在這幅星圖中,北鬥杓柄處明顯缺失了一塊,而這塊缺失的形狀,竟然與他手中的銅墜一模一樣。
    陸昭心中一動,他連忙將銅墜嵌入了胚胎的眉心。就在銅墜嵌入的瞬間,地窖最深處的青銅儺麵胚胎突然發生了異變。
    原本平靜的胚胎開始劇烈顫抖起來,表麵的銅鏽紛紛剝落,露出了裏麵精美的紋路。而那些原本被封印在胚胎中的“仁義禮智信”精魄,也像是突然被激怒了一般,開始瘋狂地暴走起來。
    "仁"字精魄化作帶獠牙的《論語》章句
    "義"字精魄凝成淩寒的霜花劍氣殘影
    "禮"字精魄變成啃噬《周禮》的食卦蠱群。
    陸昭以修複好的量天尺為引,在虛空畫出《魯班書》"厭勝鎮符"。當符紋觸及最年幼的儺麵胚胎時,那青麵突然睜開琥珀色瞳孔——與歸墟門內八百個沈墨心如出一轍!
    子時的卦墟集籠罩在墨色煙雨中,陸昭背著用油布包裹的建木根雕,靴底碾過青石板縫裏滲出的《詩經》殘句。那些"蒹葭蒼蒼"的篆文沾了雨水,竟像蜈蚣般在石板上蠕動。他緊了緊頸間的臘梅銅墜,這東西從三個時辰前就開始發燙,墜芯的"未濟"卦紋在皮肉上烙出暗紅印記。
    "真要獨自下弱水?"酒肆簷角的青銅儺麵突然開口,獨眼卦師的聲音從獠牙間滲出,"當年月公子的銀鏈就是在那兒斷的。"
    陸昭駐足凝視儺麵,雨水順著《楚辭》"山鬼"篇的紋路滑落。七天前修複量天尺時,他在尺身裂痕裏看到過相似場景:月公子銀鏈絞斷自己左臂的畫麵中,背景裏隱約有座倒懸的青銅鼎。
    "您說過,飼卦者當溯本求源。"陸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建木根雕在包裹裏突然震顫,雕紋中滲出星砂凝成蘇曉曉的殘影。那抹青衣虛像正指向西南方,正是弱水暗流最急的斷碑渡。
    弱水畔的《水經注》殘碑比白日裏更顯詭譎。當陸昭解開油布,建木根雕觸及水麵刹那,碑文"弱水三千"四字突然滲出血漿。那些血珠並未消散,而是在水麵聚成初代洞主冰棺的倒影——棺槨表麵爬滿青黑根須,細看竟是《連山》噬親卦紋的實體化。
    "果然藏著東西..."陸昭將臘梅銅墜按在根雕年輪處,墜芯卦紋與冰棺倒影產生共鳴。水麵開始旋轉,形成個布滿《孟子》殄文的漩渦。他注意到漩渦中心有青銅冷光閃爍,正是沈墨心當年刺入冰屍命門的碎片。
    正當他探身欲撈,根雕突然生根暴長。建木根係紮入弱水時,無數《孟子》"惻隱之心"章句凝成的蠱蟲順著根須攀爬。陸昭手背青筋暴起,卦脈覺醒帶來的痛感讓他嚐到鐵鏽味——這痛楚與七日前的卦脈初醒何其相似。
    漩渦深處的景象讓陸昭窒息。八百個青銅儺麵正在撕扯某個虛影,那身影的輪廓與他別無二致。每個儺麵獠牙都銜著塊靈魂殘片:七歲時的他蜷縮在卦外村廢墟、十五歲初遇獨眼卦師、昨日修複劍鞘時滲出的"見義勇為"殄文...
    "這不可能!"陸昭的怒吼驚起弱水底的《楚辭》殘頁,那些"魂兮歸來"的朱批突然化作鎖鏈纏住他手腕。建木根係在此刻發出蘇曉曉的歎息:"所見皆劫,所聞皆因。"
    最年幼的那個儺麵突然轉頭,琥珀色瞳孔與歸墟門內的沈墨心如出一轍。它吐出半片染血的霜花耳墜,正是陸昭修複根雕時見過的物件。耳墜觸及水麵的刹那,弱水突然沸騰如熔岩。
    赤紅水柱衝天而起,月公子斷臂化成的食卦蠱王破水而出。這怪物上半身保持著月公子清俊麵容,腰部以下卻是成千上萬食卦蠱蟲的聚合體。每條蠱蟲背上都刻著《周易》卦象,啃噬時會有對應殄文滲入獵物體內。
    "小心蠱噬因果!"獨眼卦師的警告從儺麵傳來時已遲了半步。陸昭左肩被蠱蟲咬中,"坎卦"紋處頓時浮現月公子自斷左臂的場景。他看到銀鏈絞碎骨肉時飛濺的不是血,而是《推背圖》讖語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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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木根雕在劇痛中自發反擊,根係纏住蠱王人形部分。當陸昭趁機抓向青銅碎片時,蠱王腹部突然裂開——裏麵蜷縮著的竟是淩寒消散前的霜花劍氣!
    "用...用這個..."淩寒的殘魂在劍氣中閃爍,霜花凝成"舍生取義"四字。陸昭福至心靈,將臘梅銅墜按在劍氣核心。墜芯卦紋與霜花共鳴的刹那,八百儺麵突然齊聲哀嚎。
    蠱王趁機掙脫建木根係,蠱蟲組成的下半身開始啃噬弱水。水麵浮現出令陸昭膽寒的畫麵:歸墟門內的八百紅傘正在重組,每把傘骨都刺穿著個卦脈覺醒者。而當第七百把傘綻開時,傘麵赫然映著他自己的臉!
    "看到了嗎?"蠱王發出月公子本體的聲音,斷臂處銀鏈突然纏住陸昭脖頸,"所謂飼卦,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瀕死之際,陸昭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青銅碎片上。沈墨心當年刺入冰屍的凶器突然蘇醒,碎片中迸發的不是殺氣,而是《歸藏》"永終知敝"的卦辭。弱水在此刻靜止,所有蠱蟲的動作都凝固在撲咬瞬間。
    "原來如此..."陸昭握住碎片的右手開始晶化,他看到初代洞主冰棺的真正秘密——那些青黑根須不是在守護冰棺,而是在鎮壓棺底《河洛精蘊》的原初殘頁。此刻碎片與殘頁產生共鳴,弱水底緩緩升起座青銅卦台。
    蠱王發出不甘的嘶吼,卻在觸及卦台時煙消雲散。當陸昭將碎片按入卦台凹槽時,台麵浮現沈墨心最後的留影:"弱水溯源日,方知飼卦人。"
    黎明前的卦墟集仍飄著細雨。陸昭癱坐在殘碑旁,建木根雕已縮回巴掌大小,隻是年輪間多了道霜花刻痕。蠱王消散處躺著月公子的半截銀鏈,鏈墜食卦蠱正在啃噬"焚天"二字。
    獨眼卦師的聲音仿佛來自幽冥地府,透過青銅儺麵的孔洞,幽幽地傳了出來:“看到自己的倒影了?”
    陸昭的手不自覺地摩挲著剛剛新生出來的“離卦”紋,那裏還殘留著被儺麵分食時的幻痛。他的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因為他在蠱王腹中看到的那幅畫麵,至今仍曆曆在目——第七百把紅傘上的自己,眼角正流淌著與沈墨心相同的琥珀色血淚。
    雨幕如墨,無盡的黑暗籠罩著一切。在這如泣如訴的雨聲中,初代洞主的冰棺倒影再次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來。這一次,棺蓋的縫隙間伸出了一支青黑的根須,那根須的尖端,竟然卷著一片帶有牙印的《河洛精蘊》殘頁。殘頁的頁眉處,朱紅的批注雖然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認:“飼卦九重,劫始歸一。”
    蠱王的複眼中映出的畫麵,讓陸昭幾乎窒息。歸墟門內,那八百把漂浮的紅傘正在重新組合,形成一座巨大的焚天鼎。鼎中沸騰的,竟然是曆代補天者的卦脈精華!當第七把紅傘融入鼎耳時,鼎身突然顯現出一行血色的讖語:
    卦脈為薪,歸藏作焰。
    八百零一,方得圓滿。
    就在這時,獨眼卦師突然如同鬼魅一般,猛地伸手奪過陸昭手中的建木根雕,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其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隨著根須在血管中生長,他撕下偽裝——右眼竟是當年淩寒劍氣所化的霜花卦簽!
    "該教你最後一課了。"他左眼淌出《華嚴經》梵文,在空中凝成囚籠,"飼卦者的宿命,就是成為卦器。"
    陸昭的指尖剛觸及囚籠壁,那些《華嚴經》梵文便如活蛇般纏上手腕。每個金色字符都在抽取卦脈,他嚐到喉間翻湧的血腥味裏混雜著淩寒的霜花劍氣、月公子的銀鏈碎屑,甚至還有蘇曉曉建木根係特有的青苔氣息。
    "你以為自己在修補卦器?"獨眼卦師的聲音從囚籠頂端傳來,他正將陸昭修複的青銅儺麵胚胎逐個嵌入虛空。每嵌入一個胚胎,籠壁就增厚三寸,"八百殘器,八百卦鎖,這才是真正的《歸藏》補天陣。"
    陸昭的"坎卦"紋突然逆旋,劇痛中他看到可怕真相:那些悉心修複的卦器正在鴻蒙世界各處共鳴。量天尺在當鋪櫃台震顫,霜花劍鞘在酒肆梁上嗡鳴,就連昨日剛補好的龜茲銅勺都在弱水畔瘋狂旋轉——所有器物都在抽取他的卦脈,通過梵文囚籠輸送給虛空深處的某物。
    當第七百件卦器歸位時,囚籠頂部突然透明。陸昭仰頭看見月公子的斷臂銀鏈正在編織鼎耳,淩寒的霜花劍氣凝成鼎足,而鼎身赫然是初代洞主冰棺所化的青銅板!那些"仁義禮智信"精魄在鼎中沸騰,每一顆精魄都映著他修複卦器時的麵容。
    "用卦脈溫養器物不過是幌子。"獨眼卦師撕開右眼紗布,露出霜花卦簽凝成的假眼,"真正要煉的,是能承載焚天局的新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陸昭突然暴起,用染血的牙齒咬破舌尖,精血噴在腕間梵文上。那些汲取卦脈的金色字符突然倒流,囚籠壁顯出蛛網般的裂痕。
    "沒用的,卦脈已與焚天鼎同源..."獨眼卦師的嗤笑在陸昭捏碎臘梅銅墜時凝固。墜芯迸發的不是碎玉,而是沈墨心當年刺入冰屍命門的霜花耳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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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飼卦者,亦可噬卦。"耳墜中傳出的聲音讓梵文囚籠震顫。陸昭反手將耳墜刺入建木根雕,蘇曉曉的殘識隨根係暴長:"建木通天時,記得斬斷自己的根!"
    雕紋中鑽出的不是普通根須,而是裹挾《水經注》殄文的水龍。當龍爪撕開囚籠時,陸昭看見駭人景象:所有修複過的卦器都在反向共鳴,那些被吞噬的卦脈正如江河倒灌般湧回自己體內!
    最先回歸的是量天尺中的"格物"卦脈。陸昭的右眼突然晶化,瞳孔中浮現當鋪掌櫃用尺丈量《大學》殘卷的畫麵;接著是霜花劍鞘的"見義勇為"卦脈,左臂皮膚上凝結出淩寒當年救書童時的冰霜場景。
    最凶險的是青銅儺麵胚胎中的"仁義禮智信"精魄。當五常卦脈灌入心口時,陸昭的識海幾乎被撕裂——八百個自己在不同時空修補卦器的記憶瘋狂湧入,每個記憶碎片都帶著焚天劫火的灼痛。
    "守住本心!"蘇曉曉的殘識在根係中呐喊。陸昭咬碎後槽牙,用建木根雕在胸口刻下《連山》"艮卦"。山嶽虛影鎮壓識海時,他窺見了獨眼卦師的真麵目:這竟是當年月公子斷臂時,被銀鏈斬落的"優柔寡斷"人格所化的卦傀!
    當最後一絲卦脈回歸,陸昭的烏發盡染霜白。掌心的"坎卦"紋已轉為《歸藏》未濟卦,每個爻位都嵌著件破碎卦器的虛影。他抬手輕觸囚籠壁,梵文鎖鏈瞬間汽化。
    "不可能...卦脈逆流會爆體而亡..."獨眼卦師的假眼開始融化。陸昭踏出囚籠,白發無風自動:"你忘了沈墨心最擅長的,是破而後立。"
    建木根雕在此刻徹底綻放,根係穿透虛空勾連所有卦器。鴻蒙世界的地麵突然塌陷,露出弱水下的真相:所謂卦墟集,不過是倒映在初代洞主冰棺上的虛影。真正的焚天鼎,早在七年前就隨著沈墨心墜入歸墟!
    夜空裂開的縫隙中,建木嫩枝垂落的不僅是沈墨心的紅傘。陸昭躍起抓住枝幹時,看見傘骨間纏著淩寒的霜花劍氣、月公子的銀鏈殘片,甚至還有自己七歲時在卦外村廢墟找到的臘梅銅墜。
    傘麵殘破處滲出琥珀色血珠,每滴血都映著不同時空的沈墨心。當血珠落在陸昭眉心時,他聽到跨越八百劫的歎息:"現在,你才是執傘人。"
    地麵上的獨眼卦師突然崩解,化作《魯班書》殘頁紛飛。而在弱水深處,初代洞主的冰棺正緩緩開啟,棺中伸出的不是屍手,而是纏滿《河洛精蘊》殄文的青銅卦簽——每根簽文都指向陸昭的白發。
    黎明將至時,陸昭站在焚天鼎廢墟上。掌心的未濟卦紋正在蠶食青銅鼎殘片,那些"仁義禮智信"精魄哀嚎著被卦紋吞噬。他忽然明悟:沈墨心當年踏入歸墟前,早已將破局之法藏在八百件殘器之中。
    建木根係從地底捧出個青銅匣,匣中靜靜躺著蘇曉曉的建木發簪。當陸昭將其插入白發時,簪尖突然指向東北方——鴻蒙世界的盡頭,有座由《推背圖》讖語砌成的卦塔正在生成。
    "該出發了。"他握緊紅傘,傘骨間垂落的霜花耳墜突然映出淩寒的虛影。這位消散多年的劍修,此刻竟在卦塔頂端揮出"舍生取義"的起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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