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山村晨起疑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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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裹著濕漉漉的槐花香漫過祠堂門檻時,林樹君正蹲在青石板上數那些泥腳印。
    第五枚腳印的碎瓷片裏嵌著半片指甲蓋,在初升的陽光下泛著貝殼般的冷光。
    他剛要伸手,身後傳來布鞋碾過露水的沙沙聲。
    "林先生也醒得早。"村長杵著竹杖立在三步外,斷指處的紗布換成了陳舊的靛藍粗布,隨著他抬手的動作滲出暗紅血漬,"祠堂門檻的朱砂是光緒年間塗的,沾不得生人血氣。"
    正說著,西廂房突然傳來瓷碗墜地的脆響。
    穿碎花襯衫的女大學生撞開雕花木門,發梢還沾著昨夜供香燃盡的香灰:"你們誰半夜裝神弄鬼!"她舉著手機的手在發抖,屏幕裏是淩晨三點十七分的錄像——畫麵裏銅錢劍穗無風自動,門縫外隱約飄著半截水紅色衣角。
    祠堂前的空地上漸漸聚起人群。
    背著登山包的中年遊客正在給保溫杯灌熱水,壺嘴騰起的熱氣卻詭異地凝成螺旋狀:"我聽見那女人問"見到我家寶兒了嗎",聲調就像..."他突然噤聲,盯著石板路上蜿蜒的水痕——昨夜暴雨,可這些水痕分明是從祠堂裏流出來的。
    "是惡作劇吧?"穿衝鋒衣的男生用登山杖戳了戳古井邊的槐樹枝,葉片背麵凝結的暗紅露珠突然滴落在他鞋麵上。
    他觸電般後退兩步,登山杖撞在井沿發出沉悶的咚響,井底立刻傳來空洞的回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下方同樣敲擊著井壁。
    裹著羽絨服的小魚兒突然從廊柱後閃出來,手機支架上的補光燈將她的黑眼圈照得發青:"家人們看這個!"她把鏡頭對準井台青苔上的拖拽痕跡,"昨晚我親眼看見..."她突然哽住,鏡頭劇烈晃動起來。
    畫麵裏閃過半張蒼白的女人麵孔,轉瞬又被滿屏雪花吞沒。
    穿藏藍中山裝的老人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三個拄著棗木拐杖的老人跟在村長身後,他們布鞋上沾著的新鮮紅泥與遊客鞋底的黑褐色泥土截然不同。
    最年長的老人突然用拐杖重重杵地,簷角銅鈴應聲而響,驚飛了趴在牌匾後的三隻烏鴉。
    "昨夜應門時,諸位是如何回話的?"村長的竹杖點在林樹君數過的第五枚腳印上,碎瓷片裏的指甲蓋突然迸出火星。
    他身後老人懷裏的黃銅羅盤瘋狂轉動,磁針始終指向祠堂供桌下那個空蕩蕩的嬰孩繈褓。
    穿碎花襯衫的女生突然尖叫著舉起手機,淩晨錄像裏的水紅衣角此刻正貼在祠堂窗欞上。
    林樹君注意到村長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老人枯瘦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間褪色的儺戲麵具,而那麵具嘴角用朱砂描繪的弧度,竟與青石板上最深的抓痕分毫不差。
    井底又傳來敲擊聲,這次連成三短兩長的節奏。
    舉著羅盤的老人突然踉蹌著後退,羅盤蓋砰地自動合攏,夾住了他三根花白胡須。
    林樹君嗅到空氣裏彌漫開來的鐵鏽味,發現古井石縫裏正滲出暗紅液體,順著昨夜銅錢劍穗晃動的軌跡蜿蜒成符。
    祠堂簷角的銅鈴突然齊聲震顫,驚得烏鴉撲棱棱掠過人群頭頂。
    村長竹杖重重戳進青石板的裂縫,濺起的暗紅泥點正落在林樹君鞋尖。
    他注意到那些泥土裏混著細碎的金箔,與昨夜供桌上褪色的長明燈盞花紋如出一轍。
    "今早全村七戶的門環都沾了血手印。"村長扯開中山裝領口,露出鎖骨處三道抓痕,結痂的傷口竟泛著靛青色,"張木匠開門時被潑了滿身黑狗血,李寡婦院裏晾曬的嬰孩繈褓..."他突然收聲,三個棗木拐杖同時敲擊地麵的悶響截斷了後半句話。
    最年長的百歲老人喉間發出咯咯異響,懷中的黃銅羅盤突然彈開,磁針直指祠堂梁柱上懸著的儺戲麵具。
    背著登山包的中年遊客突然擰緊保溫杯,螺旋狀的熱氣在他指間碎成亂絮:"我們在山裏繞了三天才找到這個村,現在是要扣人?"他話音未落,鄉村巴士司機從人群中擠出來,工裝褲上沾滿車轍形狀的紅泥,"都去宗祠說清楚,晌午還要送人去鎮上醫院複查。"林樹君瞥見他後頸有道新鮮抓痕,滲出的血珠正順著脊柱滑進衣領。
    石板路上的水痕突然開始倒流。
    小魚兒舉著手機後退時撞到林樹君後背,補光燈照亮他側臉瞬間,直播間彈幕突然瘋狂刷起"背後有手"。
    等眾人回頭,隻看見古井沿的青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石階,暗紅露珠在苔蘚表麵聚成瞳孔狀的水漬。
    宗祠門前的樟樹突然無風自動。
    十幾個村民從樹後轉出來,鋤頭鐵鍬上沾著濕潤的紅土。
    穿藏藍對襟衫的老婦突然朝遊客啐了口唾沫,粘痰落地時竟冒出滋滋白煙。
    林樹君數著那些農具上的金漆劃痕,突然意識到與祠堂梁柱的雕花紋路完全吻合。
    "得罪了。"村長突然摘下褪色的儺戲麵具扣在臉上,朱砂描繪的嘴角猛地咧到耳根。
    三個老人同時舉起棗木拐杖,杖頭雕刻的儺神獠牙突然滲出黑血,順著裂紋滴在青石板上,與倒流的水痕交織成詭異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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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辨認環節在供桌前展開時,林樹君聞到濃烈的艾草灰味道。
    七盞長明燈被重新點燃,火苗卻始終偏向西北方。
    穿碎花襯衫的女生被推搡著站到最亮處,她手機屏幕突然自動播放起昨夜錄像,那截水紅衣角竟在畫麵裏緩緩轉向鏡頭。
    "不是我!"衝鋒衣男生突然扯開衣領,鎖骨處赫然出現三道靛青色抓痕。
    舉著羅盤的老人突然撲上來,枯瘦的手指蘸著唾沫擦拭傷痕,渾濁的瞳孔突然縮成針尖大小——那些抓痕裏嵌著細碎的金箔,與祠堂門檻剝落的朱砂漆完美契合。
    小魚兒被檢查耳後時,補光燈照出她後頸細密的汗毛全部倒豎。
    當村長要求她解開衝鋒衣拉鏈,林樹君突然注意到供桌下的嬰孩繈褓鼓動了一下。
    手機支架上的環形燈突然爆出電火花,燒焦味中混著淡淡的奶腥氣,而古井方向適時傳來嬰兒啼哭般的風聲。
    百歲老人查看最後一個男生時,簷角的銅鈴突然齊聲碎裂。
    供桌上的長明燈同時爆出三尺高的青色火焰,將老人佝僂的身影投在斑駁牆麵上,那影子竟呈現出三頭六臂的儺神形態。
    林樹君趁機摸到供桌下方,指尖觸到繈褓時猛地縮回——粗布下裹著的分明是塊刻滿符咒的槐木。
    當最後一名遊客也被排除嫌疑,祠堂陷入死寂。
    林樹君看見村長麵具後的喉結劇烈滾動,三個老人棗木拐杖上的儺神獠牙正在融化,黑血順著杖身滲進青石板縫隙。
    穿藏藍對襟衫的老婦突然嚎哭著撲向古井,她揚起的衣擺下,隱約露出半截水紅色襯裙邊角。
    百歲老人突然用拐杖挑起供桌上的黃綢,露出下麵壓著的族譜。
    泛黃的紙頁無風自動,停在光緒二十三年的某頁,密密麻麻的"早夭"字樣間夾雜著朱砂畫的儺神像。
    老人溝壑縱橫的臉突然轉向村長,渾濁的眼球映出對方麵具上正在融化的朱砂嘴角——那弧度竟與族譜某處被撕毀的缺角完全吻合。
    簷角最後一隻銅鈴墜地時,百歲老人突然撕下一頁族譜擲入火盆。
    燃燒的紙灰在空中聚成嬰兒手掌的形狀,輕輕按在供桌中央的槐木繈褓上。
    林樹君看見村長麵具裂縫裏滲出冷汗,而那些蜿蜒到古井邊的暗紅液體,正悄悄滲回青石板縫隙,留下滿地貝殼般發光的碎指甲蓋。
    簷角的銅鈴碎片在青石板上滾出細小的軌跡,百歲老人抖落族譜紙頁的手懸在半空。
    燃燒的嬰掌狀灰燼飄向古井時,三個拄棗木杖的老人突然齊刷刷跪在祠堂門檻上,額頭重重磕進嵌著指甲蓋的碎瓷片裏。
    "驚擾儺神,罪該萬死。"最年長的老人突然扯開藏藍對襟衫,枯瘦的胸膛上布滿與村長鎖骨處相似的靛青抓痕。
    他沾著唾沫的手指在抓痕上搓動,碎金箔混著血珠滾落在地,竟與槐木繈褓上的符咒紋路嚴絲合縫。
    穿碎花襯衫的女生突然打了個噴嚏,手機從淩晨就自動開啟的錄像功能終於黑屏。
    林樹君注意到她後頸的汗毛仍像受驚的貓似的根根豎立,而古井邊暗紅液體滲回地縫時發出的吮吸聲,像極了嬰兒含著奶嘴的吞咽。
    "給客人們賠罪!"百歲老人突然用棗木杖狠敲地麵。
    十幾個扛著農具的村民踉蹌著從樟樹後走出,鋤頭尖還滴著新鮮的紅泥。
    穿藏藍對襟衫的老婦抹著眼淚往遊客手裏塞艾草香包,她袖口露出的銀鐲突然發燙,在青石板上烙出個扭曲的"夭"字。
    背著登山包的中年遊客突然擰開保溫杯,螺旋狀熱氣這次直直衝向祠堂橫梁。
    當水霧觸到懸著的儺戲麵具,朱砂描繪的嘴角突然淌下暗紅水漬。
    林樹君數著滴落次數,正好與昨夜女人敲門的次數吻合。
    "對不住啊..."村長摘下麵具時,臉上赫然印著與儺神相同的靛青紋路。
    他斷指處的粗布不知何時鬆開了,露出截發黑的骨茬,"後山塌方,出村的道..."話沒說完,鄉村巴士司機突然掀開後頸的創可貼,暗紅抓痕裏嵌著片貝殼狀的指甲蓋——與青石板上第五枚腳印裏的如出一轍。
    小魚兒舉著重新開機的手機繞古井轉圈,補光燈掃過苔蘚時,那些瞳孔狀水漬突然齊齊轉向鏡頭。"家人們快看井水!"她突然尖叫。
    暗紅的井水正在變清,水麵上卻浮著無數細如發絲的金箔,組成了個倒寫的"儺"字。
    穿衝鋒衣的男生突然扯開衣領,鎖骨處的抓痕竟開始褪色。
    舉著羅盤的老人慌忙用棗木杖蘸井水點他額頭,黃銅指針突然爆出火星,在男生眉心烙出個芝麻大的血點。
    林樹君嗅到空氣裏彌漫開槐花蒸熟的味道,與昨夜門縫飄來的腥甜氣息微妙重合。
    當最後一位村民低頭道歉時,祠堂橫梁突然掉下塊雕花木屑。
    林樹君彎腰去撿,發現木屑背麵沾著半片水紅色絲綢,與錄像裏閃過的衣角材質完全相同。
    他抬頭時正巧對上老婦人躲閃的眼神,對方慌忙用銀鐲遮住襯裙邊角,可那抹水紅還是從藏藍布料下漏出一線殘影。
    "出山的路..."鄉村巴士司機突然踢開腳邊銅鈴碎片,"三天前就塌了。"他工裝褲膝蓋處沾著的紅泥突然簌簌掉落,露出下麵暗褐色的車轍印——與遊客鞋底的黑土截然不同。
    百歲老人突然用棗木杖挑起井沿的槐樹枝,沾著暗紅露水的葉片背麵,密密麻麻排滿針尖大小的孔洞。
    當陽光透過孔洞映在青石板上,光斑竟拚成個繈褓形狀,而供桌下那塊槐木突然發出聲類似嬰兒打嗝的悶響。
    林樹君摸著口袋裏發燙的碎瓷片,指尖觸到貝殼狀指甲蓋的紋路。
    祠堂門檻剝落的朱砂漆在晨霧裏泛著冷光,他突然意識到所有抓痕的弧度,都像極了昨夜銅錢劍穗晃動的軌跡。
    穿堂風掠過供桌時,槐木繈褓上的符咒突然滲出細密水珠,在長明燈映照下宛如嬰兒啼哭的淚痕。
    當最後一片銅鈴殘片停止滾動,古井深處傳來三聲間隔均勻的水滴聲。
    林樹君望著老婦人匆忙掩進藏藍衣擺下的水紅襯裙,突然想起淩晨錄像裏那截衣角飄動的頻率——與此刻樟樹晃動的節奏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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