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夜村驚事酒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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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康亮的酒碗\"當啷\"磕在八仙桌上時,已經是第三巡。
    土灶裏的柴火劈啪炸開,火星子竄到梁上,把牆根貼的財神像熏得焦黃。
    他盯著弟弟李康平泛紅的眼尾,喉嚨裏的燒刀子往上湧——今早從河灣撈起那具沒臉的屍體時,這小子還抖得像篩糠,現在倒喝得比誰都猛。
    \"哥,再整一碗。\"李康平抄起酒壇往自己碗裏倒,酒液濺在粗瓷碗沿,混著他下巴的胡茬子往下淌,\"那玩意兒......不就具死透的屍首麽?
    咱撈的魚比這沉的多了去。\"
    李康亮沒接話。
    他盯著窗戶紙外晃悠的樹影,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來。
    村頭老楊頭說過,河灣底下壓著民國時的亂葬崗,前兩年有人撈起過纏紅繩的骸骨,轉天就瘋了。
    今早那屍體的指甲縫裏全是新泥,哪像泡了半年的?
    更邪門的是,明明沒臉,他偏生覺得那屍首在盯著自己。
    \"我去撒泡尿。\"李康亮扯了扯褲腰,酒氣裹著酸腐的胃內容物頂得他眼眶發酸。
    他踉蹌著推開堂屋門,冷風卷著雨絲劈頭蓋臉砸下來,混著院角醃菜缸的餿味直往鼻子裏鑽。
    村道上的狗又吠了一聲,這次更近了,像是就蹲在院牆外。
    李康亮扶著牆往茅房挪,忽然聽見\"嘩啦\"一聲水響。
    他僵在原地——那聲音不是茅房後的水溝,是從西頭的老井傳來的。
    \"誰?\"他扯著嗓子喊,尾音發顫。
    老井早枯了二十年,前陣子下暴雨才蓄了半井渾水,大半夜的誰會去打水?
    水聲又響了。
    這次他聽清了,是木桶磕著井沿的脆響,\"哢嗒,嘩啦\"。
    李康亮摸出褲兜裏的打火機,火苗竄起來時,他看見井邊立著個佝僂的影子。
    \"鄭老頭?\"他眯起眼。
    鄭老頭是村裏的五保戶,總愛拎著藍布桶去井邊,可這老頭上個月不是摔斷腿躺床上了麽?
    影子沒應。
    李康亮壯著膽子湊過去,火光映出那人的後背——是件洗得發白的灰布衫,和李康平今早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平子?\"他鬆了口氣,可下一秒寒毛全豎起來。
    李康平背對著他,手裏的木桶根本沒係繩子,就那麽懸空垂在井裏,\"你發什麽癔症?
    大冷天的打什麽水?\"
    李康平慢慢轉過臉。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眼白上爬滿血絲,嘴角掛著涎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發出嘶嘶的喘氣聲。
    \"哥......\"他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鏽的風箱,\"水......要喝水......\"
    \"喝你娘的水!\"李康亮急了,撲過去要拽人,可李康平的胳膊硬得像根鐵棍。
    他看見弟弟的指甲縫裏全是黑泥,和今早那具屍首的指甲縫一模一樣。
    \"撲通\"一聲。
    李康平掙開他的手,整個人栽進了井裏。
    水麵濺起老高的水花,混著腐葉和青苔的腥氣撲麵而來。
    李康亮撲到井邊,隻看見渾濁的水麵上漂著半塊藍布——是他方才看錯了,那根本不是鄭老頭的桶,是李康平懷裏揣著的、今早裹過屍首的藍布。
    \"平子!\"他嘶吼著去扒井沿,後頸突然被什麽碰了一下。
    涼的,黏糊糊的,像泡爛的水草。
    他僵著脖子轉頭。
    老井的另一頭,水麵正咕嘟咕嘟冒著泡。
    一隻青白的手從水裏探出來,指甲縫裏嵌著新鮮的泥土,指尖勾住了井沿。
    同一時間,王有材家的三樓。
    林樹君的後頸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盯著樓下王有材倒下的方向,彈簧刀在掌心壓出紅印——方才那聲犬吠裏混著股子腥氣,像極了腐肉招蒼蠅時的味道。
    \"都叔來了。\"胡思思突然拽他的衣角。
    她的嘴唇烏青,坎肩上的煙草味淡了許多,\"我聽見他的腳步聲了。\"
    樓道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都教頭破門而入時,身上沾著草屑,腰間的銅鈴鐺叮當作響。
    他懷裏抱著個布包,掀開看是昏迷的胡思思——不對,林樹君瞳孔微縮,這才發現方才和他說話的胡思思,此刻正半透明地飄在床頭,嘴角掛著血絲。
    \"活魂出竅了。\"都教頭把懷裏的姑娘放在床上,伸手按住她的眉心,\"後山老槐樹抽了她半條命,再晚半小時......\"他沒說完,轉頭看向林樹君,\"你去守著一樓門口,不管誰叫門都別應。
    我得去河灣,李康亮兄弟撞了髒東西。\"
    \"為什麽是我?\"林樹君攥緊彈簧刀。
    他能感覺到樓下有東西在動,王有材倒下的位置傳來細碎的刮擦聲,像指甲撓地磚的動靜。
    \"你身上有煞。\"都教頭扯下腰間的紅繩丟給他,\"那老東西要找的是活祭的引子,你比我更扛造。\"他轉身要走,又停住腳,\"記住,不管聽見誰喊你名字......\"
    \"砰!\"
    一樓的木門被撞得搖晃起來。
    林樹君聽見門外傳來沙啞的呼喚,像用砂紙磨玻璃:\"樹君啊......開開門......\"
    是王有材的聲音。
    可王有材明明倒在樓下的院子裏,此刻這聲音卻像是貼著門縫鑽進來的,帶著股子爛柿子的甜腥。
    \"都叔!\"林樹君衝向樓梯口,可回頭時,都教頭已經不見了。
    床上的胡思思突然抽搐起來,她的活魂正往窗口飄,半空中被什麽東西扯住,發出細弱的嗚咽。
    樓下的刮擦聲更近了。
    林樹君聽見王有材的藍布包在動,腐肉摩擦地麵的\"吱呀\"聲裏,混著細碎的骨節碰撞響。
    他握緊彈簧刀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樹君......\"門外的聲音又響了,這次帶著哭腔,\"爺爺給你帶了糖......開開門......\"
    林樹君的手指扣住樓梯扶手。
    他看見一樓的門縫下滲出黑紅色的液體,像血,又比血黏糊,正順著磚縫往他腳邊爬。
    彈簧刀的按鈕被按得哢嗒響,他深吸一口氣,抬腳往樓下走去。
    門外的呼喚突然變了調,變成了李康亮的嘶吼:\"哥!
    救我!
    井裏有手——\"
    與此同時,樓下傳來藍布包撕裂的脆響。
    林樹君看見王有材爺爺的屍身從布包裏滾出來,灰白的手腕上,指甲縫裏的新泥正簌簌往下掉。
    它的頭歪成一百八十度,腐爛的嘴唇咧開,露出染黑的牙齒,喉嚨裏發出和門外一模一樣的呼喚:\"樹君......\"
    雨絲還在瓦簷上滴答。
    林樹君站在樓梯中間,看著樓下的腐屍和門外的黑影,彈簧刀的冷光在他眼底跳動。
    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混著遠處河灣傳來的水聲,一下,一下,像催命的鼓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