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斷臂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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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依舊輕拂,帶著東海獨有的慵懶與平和,但此刻,這股風吹在風車村村民的臉上,卻隻剩下刺骨的冰涼。
碼頭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兩個從海水中緩緩走來的身影上。一個高大,一個瘦小,本該是英雄凱旋般令人安心的畫麵,此刻卻化作了一幅足以讓心髒都停止跳動的、慘烈而悲壯的油畫。
香克斯回來了。
路飛,也回來了。
他們還活著。
然而,當村民們看清香克斯那空蕩蕩的左邊衣袖,以及那被鮮血徹底染紅、不斷向下滴落著猩紅液體的猙獰傷口時,那份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被一股更為巨大的、名為“駭然”與“不敢置信”的浪潮徹底吞沒!
“天啊……”
“香克斯先生的手臂……手臂!!!”
壓抑的驚呼聲如同被點燃的引線,瞬間在人群中炸開。村長烏普·史拉普手中的拐杖“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那張總是布滿威嚴的蒼老臉龐上,血色褪盡,隻剩下紙一般的慘白。瑪琪諾更是用雙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失控的尖叫,那雙溫柔的眼眸裏,早已被淚水與驚恐所填滿。
怎麽會這樣?!
那個如同太陽般耀眼,那個仿佛無所不能,那個即便是被山賊用酒瓶砸了頭也能一笑置之的男人,那個在他們心中近乎於“神”的海賊船長,竟然……失去了一條手臂?!
這比看到他戰敗,要來得更加讓人無法接受!
然而,作為整個事件的中心,香克斯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痛苦與頹喪。他那張因失血而略顯蒼白的臉上,甚至還掛著一抹與往日無異的、灑脫的笑容。他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那足以讓任何硬漢都為之哀嚎的重傷,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懷中那個早已哭得撕心裂肺、渾身抖如篩糠的孩子身上。
“嗚……哇啊啊啊啊——!!!”
路飛的哭聲,是如此的絕望,如此的充滿了自責。他小小的身子,死死地抓著香克斯那空蕩蕩的、濕漉漉的衣袖,仿佛想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將那失去的一切都重新抓回來。
“都……都是我的錯!香克斯!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你的手臂……你的手臂就不會!!哇啊啊啊——!!!”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嘶吼。那份源於孩童最純粹的、認為自己毀掉了心中英雄的巨大愧疚感,如同最沉重的山嶽,狠狠地壓在了他那年僅七歲的心靈之上。這比任何肉體上的傷痛,都要來得更加折磨。
“喂喂,哭得這麽難看,可當不了出色的海賊啊。”
香克斯用那隻僅存的右手,依舊是那麽隨意,那麽溫柔地,按在了路飛頭頂那頂濕透了的草帽上,輕輕地揉了揉。他的聲音,依舊是那麽的豪邁,那麽的灑脫,仿佛失去的,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
“男子漢,可不能為這點小事就哭鼻子。”
這番話,非但沒能止住路飛的眼淚,反而讓他哭得更加凶猛,更加傷心。
就在此時,紅發海賊團的船員們也終於從海上趕了回來。當他們看到自家船長那副淒慘的模樣時,即便是本·貝克曼這樣沉穩如山的男人,眼神也在瞬間收縮到了極致,一股冰冷徹骨的殺意,不受控製地從他身上一閃而逝。拉基·路和耶穌布等人更是臉色大變,紛紛衝了上來。
“船長!你怎麽樣?!”
“是哪個混蛋幹的?!老子去把他轟成碎片!”
然而,麵對船員們焦急的詢問與滔天的怒火,香克斯隻是擺了擺那隻完好的手,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容。
“嘛,別那麽緊張。”他指了指自己空蕩蕩的左肩,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過是跟一條不怎麽聽話的大魚,打了個招呼而已。你看,我現在不是更方便喝酒了嗎?”
說著,他還做出一個單手舉杯的動作。
這份即便身受重創,也依舊不改其豪邁本色的姿態,讓所有的船員都愣住了。他們看著自家船長那雙不帶絲毫陰霾的眼睛,心中的怒火與擔憂,最終也隻能化作一聲充滿了無奈與敬佩的歎息。
他們知道,這,就是他們的船長。
一個永遠將同伴與未來,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男人。
崖邊茶館,殷長歌將這充滿了淚水、鮮血、自責與豪邁的一幕,盡收眼底。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古井無波,仿佛隻是在欣賞一出早已知曉了結局的戲劇。
他的元神,能清晰地“看”到,在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與那灑脫不羈的笑容之間,一股無形的、名為“傳承”的因果之線,正被鮮血與誓言徹底焊死,將那個斷臂的男人與那個戴草帽的少年,緊緊地聯係在了一起。
這,便是路飛必須經曆的“劫”。
一場足以讓他銘記一生,讓他明白“守護”二字真正重量的、殘酷的成人禮。
香克斯的犧牲,並非是單純的失去。他失去的,是一條手臂;而他給予那個孩子的,卻是一顆足以承載整個新時代的、真正強大的心髒。
“以身飼道,以血鑄魂……這位紅發海賊,其‘道’之純粹,其‘心’之豪邁,倒也當得起‘人傑’二字了。”殷長歌輕聲自語,他端起麵前那杯早已微涼的清茶,一飲而盡。
茶水微涼,一如這風雨過後的海風,帶著一絲清冷,卻也滌蕩了所有的喧囂。
村子裏,很快便亂作了一團。瑪琪諾哭著找來了最好的傷藥與繃帶,村長則指揮著村民,將香克斯小心翼翼地迎回了酒館。紅發海賊團的船醫,也用最快的速度,為香克斯處理著那猙獰的傷口。
整個過程中,香克斯始終保持著微笑,他所有的言語,都不是在描述自己的傷勢,而是在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那個依舊在抽泣,嘴裏不停念叨著“對不起”的少年。
“喂,路飛,看著我。”
終於,在傷口被層層繃帶包裹好之後,香克斯鄭重地,將路飛的小臉扳了過來,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聽好了,”香克斯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選擇這麽做的。”
他看著路飛那雙充滿了淚水與自責的眼睛,用一種無比鄭重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過是一條手臂而已……”
“……隻要你沒事就好。”
這句話,像一道最溫暖的陽光,瞬間穿透了路飛心中所有的黑暗與寒冷。
這,並非是一句簡單的安慰。
這,是一個男人,為了守護一個孩子的夢想,為了一個不可知的未來,所做出的,一場豪邁的、無怨無悔的豪賭。
他賭上的,不僅僅是一條手臂。
他賭上的,是整個新時代!
路飛怔怔地看著他,哭聲,漸漸地止住了。他似乎還無法完全理解這句話背後所承載的重量,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已經永遠地,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最深處。
那是一種,比生命更重要,比寶藏更珍貴的……名為“守護”的意誌。
